阿胶需用东阿井水烊化。她总笑我笨手笨脚，却偷偷把药渣晒干做成香囊，挂在工作室每个角落。

立夏那天暴雨倾盆，她突然从背后环住我："别加黄连。"湿热的气息喷在耳后，"太苦的话..."我转身时她苍白的唇正停在瓷勺边沿，汤药顺着嘴角滑落，在月白旗袍上洇出一枝墨梅。后来那些药渍成为我实验室白大褂上的暗纹，两百年来怎么洗都褪不去。

9. 机械心跳

我送她的十八岁生辰礼，是只珐琅怀表。表盖内层刻着《长命女》词，秒针做成鹤嘴衔着红豆。"打开听听，"我引导她将表贴在耳畔，齿轮咬合的声响里混着我连夜录制的私语："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

她发病那晚，怀表齿轮突然卡住。我拆开表壳时发现她偷偷换了发条，原本的钢弦被替换成彼此交缠的头发。急救室红灯亮起时，我攥着那团发条，直到它们在手心勒出血色的情丝。

10. 锁麟囊

她最后能下床的日子，我们溜出医院去虎丘塔。在山塘街的绣坊里，她挑了块雨过天青的绸子，非要我闭眼伸手。再睁眼时腕上系着个锦囊，绣着歪歪扭扭的比翼鸟。"里面装着我的救命药，"她狡黠地眨眼，"不许偷看。"

直到她葬礼后我才拆开锦囊，除了一颗风干的桂圆核，还有张泛黄的纸片："若我变成星星，你就朝夜空泼墨，银河便是我回你的信。"

11. 长生劫

最后一天是在ICU度过的。她身上插满透明的管子，像被蛛网困住的枯叶蝶。我每天给她读《东京梦华录》，直到某页突然掉落干枯的玉兰花瓣——那是去年春天她夹在书里，说等老了要和我去汴梁看灯。

最后一夜她忽然清醒，用针尖在我掌心画了颗六芒星："这是北海禺疆的印记..."监护仪尖锐的嘶鸣吞没了尾音。我疯狂按压她凹陷的胸膛，却听见自己肋骨间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那尊我们修补的青瓷盏，正在千里之外的博古架上迸出新的裂纹。

12. 轮回启幕：青铜血誓

我抱着晚晴的遗体穿过子夜的医院长廊，月光在瓷砖上拖出两道纠缠的影子。她的头颅无力地垂在我臂弯里，发间那支我亲手修补的鎏金簪子正一滴一滴落下青绿色液体——那是她偷偷替换了药液的青铜溶液，此刻正腐蚀着我的袖口，在皮肤上灼烧出星图般的疤痕。

太平间的白炽灯突然变成幽蓝色，我踢开的铁门后不是冷藏柜，而是西周青铜宫的祭坛。九尊兽面纹方鼎在虚空中燃烧，晚晴的遗体悬浮在中央，月白旗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小腿上那些注射留下的淡青色淤痕，像宣纸上晕开的远山。

"她本是我的眼睛。"

青铜面具从鼎中升起，禺疆的声音裹着青铜锈的苦味。他指尖缠绕的锁链上串着无数琥珀，每一颗都封存着穿不同朝代衣装的晚晴："周天子西巡时她掌司南车，汴梁城破那日她引金兵入瓮，这次轮回本该在广岛完成观测……"

我发疯似的扯开晚晴的旗袍盘扣，她心口处浮现出青铜血管纹路，正随着我的眼泪泛起荧光。"你给了她多余的心跳。"神明将我的手掌按在她冰冷的胸膛，皮肤下传来齿轮转动的触感，"现在用你的记忆作润滑油，让历史重回正轨，来将她复活，你可愿意？"

我咬破舌尖在青铜鼎上写契书时，晚晴送我的怀表正在空中分解。表链化作青铜锁链缠住她手腕，齿轮变成星屑嵌入她睫毛。当最后一滴心头血落入鼎中，我看见三百世的自己跪在相同祭坛——明朝那个我断了三根手指，唐代的我双目流着血泪，而最初的西周祭司，正把青铜匕首刺进跳动的心脏。

"你会忘记她撩发时手腕的弧度。"禺疆的声音开始与我重叠，"忘记她喝药时皱起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