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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手没有终点 白砚川上 1397 2025-02-26 07:28

  

甲壳——或许是蟑螂蜕下的皮。

饭团在胃袋里膨胀的滋味,让他想起二十年前粮库开放日的早晨。父亲把老花镜擦了十二遍,镜腿缠着医用胶布,在晨光里像个虔诚的朝圣者。粮库大门打开的瞬间,人群像溃堤的洪水,父亲的布鞋被踩脱时,他看见那副老花镜碎成六片不锈钢残骸,在黄土里闪着冷光。

手机突然在裤兜里发烫。新订单来自八公里外的海鲜酒楼,备注栏里挤满十三个感叹号:"佛跳墙洒了赔十倍!!!" 王海生摸着肋下那道四厘米长的疤,去年被奔驰车撞飞的记忆突然在舌根泛出铁锈味——当时保温箱里的酸菜鱼也是这么泼在马路上的,店主扣了他整月好评奖。

午后的太阳像块烧红的秤砣。电动车仪表盘上,电量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像极了他去年在ICU看到的母亲血压值。平台地图显示前方三百米有违停抓拍,但他不得不停在树荫下——胃里的冷饭开始翻涌,酸腐气顺着食管往上爬。

绿化带里突然钻出只三花猫,脊背上的斑纹和女儿毛衣破洞的形状莫名相似。猫盯着他手里捏变形的饭团包装袋,瞳孔缩成两道竖线。王海生想起朵朵昨晚用蜡笔画的外卖员:纸上的小人没有五官,只有胸口位置用红笔涂了个爆炸的爱心。

"您已偏离最优路线"的提示音响起时,他正趴在龙眼树上摘果子。青涩的汁液在口腔炸开,二十年前的粮库尘埃突然在喉管复活。父亲就是吃了三个月发芽土豆,最后倒在堆满陈化粮的仓库里——尸检报告说是胃穿孔,但王海生总觉得那些霉变的玉米才是真凶。

海鲜酒楼的保安故意把测温枪对准他额头。"37.8度,进不去。"镜面玻璃上倒映着王海生起皮的嘴唇,保温箱里的佛跳墙正在流失温度。他解开冲锋衣露出肋骨处的伤疤,保安终于嗤笑着按下开门键。电梯镜面里,他看见自己后颈上结着盐霜,像是从苦海里打捞上来的腌制品。

超时提示弹出的瞬间,手机屏保自动跳换成朵朵的哮喘诊断书。客户打开门时,麻将声混着雪茄味涌出来。"晚了七分钟。"穿真丝睡衣的女人用鞋尖拨弄保温箱,鲜鲍翅的汤汁正从松脱的盒盖往外渗。差评理由选择框弹出来时,王海生盯着"态度恶劣"的选项,想起粮库会计当年在父亲死亡证明上写的"自身体质问题"。

回程电量不足的警报声,和朵朵哮鸣音的重合度惊人。王海生推着电动车走过第四座天桥时,发现鞋底裂口又扩了半厘米。霓虹灯牌下,有个女孩在直播吃战斧牛排,油光顺着下巴滴到自拍杆上。他突然想起今天只吃过那个带蟑螂皮的饭团,而平台系统刚刚扣掉他本周第19单超时费。

便利店后巷的垃圾桶换了新锁。王海生蹲在监控盲区解开皮带时,发现胃胀得像灌满泥浆的皮球。黑暗中有野狗在厮打,他想起父亲碎掉的老花镜片——其中一片至今嵌在粮库大门的水泥缝里,每年雨季会泛出类似不锈钢的冷光。

到家时已过零点。王海生用打火机照着查看电表箱,催缴单上的数字比上周又涨了23%。手机在充电到5%时自动开机,三十七条扣款通知连成猩红色的锁链。他蜷缩在阳台上嚼褪黑素,月光把晾衣杆的影子烙在背上,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鞭痕。

透析室的挂钟没有秒针,但王海生总能听见铁锤敲打耳膜的声响。当护士推开缴费窗口的不锈钢挡板时,他看见自己头盔的裂痕在金属表面扭曲成蜈蚣形状——那是上个月躲避洒水车撞上梧桐树留下的,和icu病房心电监护仪上的折线惊人相似。

"卡里还剩七块三。"收银员的声音像是从冰柜深处飘出来的。王海生数钢镚时,发现指纹已经被硬币边缘磨平,那些带着汗腥气的金属圆片在台面上滚动,像极了父亲咽气时从口袋里散落的止疼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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