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味道总是这么刺鼻。

我躺在加护病房里，听着仪器发出的规律声响。护士说昨晚我的情况很危险，如果送医再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需要我帮您联系家属吗？」小护士一边换点滴一边问。

我摇摇头。手机里有二十几个未接来电，大部分是安宁打来的，还有几个是陌生号码。我把它们统统删掉，然后关机。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道条纹。这让我想起五年前的那个下午，我第一次见到安宁时的场景。

那天我正在咖啡厅改方案，一杯美式咖啡已经见底。她突然出现在我对面，手里端着一杯热拿铁。

「不好意思，其他位置都坐满了，我可以坐这里吗？」

我抬头，看见她微微眯起的笑眼。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的侧脸上，像是镀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当然。」我往旁边挪了挪电脑，给她腾出位置。

她放下咖啡，从包里拿出速写本和铅笔，开始专注地画着什么。我偶尔抬头，看见她皱着眉头的样子，莫名觉得有趣。

「在画什么？」我忍不住问。

「啊，被发现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在画你。」

她把速写本转过来给我看，上面是我低头工作的样子。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了神态，连眉头的褶皱都惟妙惟肖。

「你是画家吗？」

「不是，我是服装设计师。」她说，「刚创业，正在筹备自己的工作室。」

那时候的她，眼睛里闪烁着梦想的光芒。而我，正好需要一个能读懂我疲惫的人。

护士进来换药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注意事项，我机械地点头。直到她说「您太太」这个词，我才回过神来。

「让她别来了。」

护士愣了一下，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我闭上眼睛，示意自己要休息。但闭眼的瞬间，回忆却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我们认识一年后的事。安宁的工作室刚起步，处处需要资金。我把准备买房的首付转给了她，她感动得直掉眼泪。

「余深，你真好。」她扑进我的怀里，「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你。」

我轻抚她的头发：「傻瓜，我们是夫妻啊。」

为了支持她的事业，我推掉了公司的升职机会。那个位置需要常驻国外，薪水是现在的三倍。但我知道，安宁的事业正是关键时期，我不能离开她。

记得签字的那天，总监专门把我叫到办公室：「余深啊，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这个机会可遇不可求。」

我点头：「感谢总监的栽培，但我现在更需要陪在家人身边。」

那天回家，安宁正在厨房忙碌。看见我回来，她献宝似的端出一盘糖醋排骨：「尝尝看，我跟妈妈学的。」

我们的生活就这样按部就班地继续。她的事业渐渐有了起色，工作室从一个小房间扩大到整层写字楼。我也在公司站稳了脚跟，成为创意总监。

直到半年前，顾昕阳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余深，你还记得我给你提过的顾昕阳吗？这次从国外回来准备发展。」安宁兴奋地说，「他现在可厉害了，是时尚圈炙手可热的摄影师。」

我点点头，继续处理手上的工作。但我没想到，这个名字会在之后的日子里，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昕阳说这个角度不对...」

「昕阳觉得这个设计需要改...」

「昕阳今天带我去了一个很棒的法餐厅...」

我开始频繁地加班，借工作逃避现实。直到身体发出警告，直到亲眼看见那一幕。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我以为是护士来查房。

「余深...」是安宁的声音。

我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回应。脚步声停在床边，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我的手背上。

「对不起...」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我知道道歉没有用，但是我真的...」

「出去。」我打断她的话，依然没有睁眼。

「我可以解释的，昨天那个场景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猛地睁开眼睛，看着她化着精致妆容的脸：「那是什么样？你要解释你和竹马在我们的定情之地卿卿我我？还是要解释你为什么要在我生日那天给我这样的惊喜？」

她的眼妆有些花了，但我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心疼。曾经那个在我怀里撒娇的女孩，那个为了一顿学做的菜就开心得手舞足蹈的女孩，那个说我是她这辈子最大幸运的女孩，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护士。」我按响床头的呼叫铃，「麻烦帮我换个病房，这里太吵了。」

安宁站在原地，泪水无声地滑落。我移开视线，看向窗外。今天的阳光格外刺眼，就像五年前那个下午，她第一次对我微笑时的样子。

只是现在，我终于明白，最温柔的回忆，往往都藏着最致命的荆棘。

3

高烧来得毫无预兆。

医生说这是并发症的典型表现，让我做好长期住院的准备。我躺在病床上，听着隔壁床的老人在咳嗽，突然羡慕起他来——至少每天都有儿女轮流照顾。

公司那边已经批了我一个月的病假。项目交接给了其他同事，只是偶尔需要我远程指导一下。王助理昨天来看我，说是帮我收拾了办公室的东西。

「余总，这是您办公桌上的相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