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隐的字条，惊得一夜未眠，派人把宋桃与她丈夫查了个底朝天。

凉州罪奴与当地一个小士兵的爱情。

其夫赵怀义亦出身骑奴，得主人家赏识脱籍进了军营。为了娶她，不仅用光了家底，还险些误了拿命厮杀出来的前程。

成婚后，他们夫妻俩的日子反而好过了。

宋桃在当地开了一家铺子，卖些胭脂水粉还有些新奇的玩意儿，助其丈夫步步高升。

宋桃将这天大的把柄给我是为了什么？

如她所愿，我召见了她。

她敛身下拜，【妾身谢过王妃娘娘，昔日殿前直言，令冬衣案大白于天下，凉州军士，感激不尽。】

她说的是我一朝成名的另一件往事。

那时我查阅户部往年与兵部往来的记档，发现近几年用来裁制冬衣的银两账目对不上，与供应棉花的皇商登记造册的记档颇多矛盾。

我与同僚排查三天三夜，发现这批棉花制成的冬衣运往凉州军，更认为事关重大，急急禀报侍郎，无视上峰隐晦的暗示将这事捅到金殿之上。

此事引起轩然大波。

圣上震怒，勒令严查。

凉州地处边境，每逢冬季戎狄缺粮少食，经常来犯，若是这批缺斤少两的冬衣运向凉州军，凉州军士无力御寒，战力必大打折扣，届时燕山关失守便是国之大事。

此事牵连了一大批人，我因此升任五品，同样得罪人无数。

风平浪静。

直到花朝宴，我声名狼藉，一败涂地，方知官场水深，世族阴毒。

当我与陈时关系稍缓和些，他曾面沉如水谈起此事或许不止太子一党参与，似有几大世家影子。

我便明白我亦是他人的网中鱼，瓮中兽。

事到如今，居然还有人记得我昔日一点恩惠。

那些悖逆世俗的付出终归不是全然不值。

宋桃摸了摸鼻梁，徐徐开口：【娘娘，太子根基未稳，您早作准备。若需银钱，臣妇定尽心竭力。】

我看着宋桃，轻声道：【日后成事，定不忘恩。】

成婚三年来，我就像每一个成婚妇人一样为夫君殚精竭虑，打理后院，补贴银钱为自己换来了夫君敬重。

有时看着镜子里的温婉妇人，觉得金殿中榜，朝堂为官恍如隔世。

许许多多相敬如宾的瞬间，我生出能与陈时长相厮守，白头到老的错觉。

为人妇便是这般吗，规行矩步，夫唱妇随，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内心依然有不甘在呐喊，可惜越来越微弱。

三年来，用宋桃寻来的海外秘药，我刻意避子，妄想若将来他厌倦我，我还能守住自己的心，离开这里。更何况若是输了，阖府赴死，何必要无辜稚子托生腹中，罔送性命。

日子，先这么过着吧。

春去秋来，秦王与太子之争终于到了鹿死谁手的时候。

陈时主动请缨，去宁州平叛挣军功的时日里，是我在替他照看京中事务。

我最疼爱的小妹裴姝一年前随夫到任宁州，她自幼体弱，父母怜惜，我与她最是亲近，她的丈夫亦是父亲最喜欢的学生。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他们出事。

我很少求过陈时什么，唯有此事再三恳求。

他替我理去鬓边吹来的红叶，笑着应道：【此乃小事，王妃何时变得如老僧念经般絮叨。】

【我的事一向于你不重要。】我下意识脱口而出，很快后悔了。

他却恍然大悟般揽着我往院里走，【此去路途遥远，行军凶险，若能成事，便是替你妹妹弄个一品诰命夫人作也是小事，往事如风，来日方长，你我都需往前走。】

往前走，往前走，真的可以吗？

【女人嘛，都是这么过来的。寄云，认了吧。】母亲在我出嫁前的劝诫占据了我的意识。

认了吧。

就认了吧。

也没什么不好。

那段日子，我没有喝避子药。

宁州大捷，陈时又得来宁州都督的封号，太子一党颇有危机，屡屡京中出手。

是我安抚属下，替陈时顾好后方。

他顺利归京，大捷回来那日，一切都变了。

仪仗正中，他坐在汗血宝马上，环顾四周，眼里是睥睨天下的气势。

他的目光越过城门百姓，越过迎接的满朝文武，落在了我身上。

疏离淡漠。

好像出征前的片刻温存从未存在。

他移开目光，再未看我一眼。

我不安问他：【怎么了。】

他抿唇许久，静静看着我，像是在思考要从哪块砖开始敲碎一座城池。

最终从他抿紧的薄唇吐出二字，力有千钧：【无事。】

此后，他待我一如从前敬重，只是总觉得隔了一层，一如初嫁时。

陈时于宣德门起兵当日，我执意冒险陪他去城楼勉励军士，胜则君临天下，败则满门抄斩。

宣德门上，我替他系上臂甲。

【殿下只管往前，后方有我。若我此番不成，还望殿下忘却前尘，庇护裴氏一族，若我侥幸不死，来日殿下九五登临，厌弃于我，请您了结这桩错乱姻缘。】

陈时叹道：【你不会死，你是本王的王妃，一直都是，寄云。】

陈时杀进宣德门，剿灭正要上朝的东宫党羽，火速进宫控制皇帝，生擒太子。

太子没当场被杀的原因是他笑道：【弟弟，不是只有你能掐会算，孤难道没有一点准备都无？孤的两队暗卫早早去了两个地方。】

【孤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一队突袭守备薄弱的秦王府。

所有可用军士已被陈时带走。

唯有我带府卫坐镇。

螳臂难挡车，一群已至末路的暗卫遇神杀神，直冲内院，誓要擒住我，威胁陈时放了太子。

我有自知之明，万不能与皇位并论。我匆忙焚毁陈时书房中各种机要文书，臣子名单。

我替陈时扫清一切首尾，希望他念情守诺，却又不可避免地在生死一线的时候生出一丝妄念。

果然有人冲进来救我。

不是陈时，是一个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