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留这边几天。
我妈和远超表哥妈妈是亲姊妹,肯定会好好照顾龢京,我对他有些同情,除此之外……还是同情。
龢京在我家很勤快,早上大早起来帮忙择菜做饭,饭吃完帮着洗碗,做完作业还会将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活脱脱一个田螺小伙子。
我妈揪着我的耳朵一天念叨八百回,二十几的人了,大姑娘家家,还没一个小伙子勤快。
我喝着龢京榨的豆浆,“比勤劳懂事,放眼望去,你十个村都找不出几个能和他比的。”
望着他在院子里浇花喂鱼,我觉得他在哪里都有些格格不入,他身上有股超俗的孤寂感,跟任何人在一起、在任何环境,他自己似乎都是摘出来的那个。
乡下夜里星星很亮,我坐在房顶的摇椅吹风,龢京捧着一只焊在纸杯里的蜡烛上来。
“村里停电了,姨妈说是砍桉树榨油的车刮到了线。”
他递了一只给我,另一只捧在手心,一动不动地坐在我身边的木凳子上,抬头看月亮。
“渔嬢嬢,你喜不喜欢新姨父?”
他突然问我。
“嗯?”我侧了侧脑袋,“为什么这么问?”
他语气没什么情绪,“就是想问问。”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不喜欢。”
我看向他,“哪里看出来了?”
他的手无意识摩挲着纸杯,“你跟他很客气,不像家人……虽然我也我不知道家人相处是什么样的。”
我没明确回答他,反问,“那你喜欢你爸妈吗?”
这一次,他回答的速度明显慢了,好久才开口。
“不知道。”
跳动的微弱烛火印在他的脸上,尚有些稚嫩的脸上被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漠态侵占。
他突然转移话题,目光灼灼看向我,“渔嬢嬢,我能不能也坐一下你的吊床。”
我愣了愣,点点头。
刚要起身,我身旁的位置就凹陷了下去,他的手臂紧贴着我。
声音轻轻,“不用走,挪挪就可以躺下两个人了。”
我平常不太喜欢与人触碰,但对他也没有太抵触,顺他的话往旁边缩了缩,两个人窝在渔网和床单绑造出来的吊床里。
我们没有过多言语,他就在我的旁边睡着。
他在我家待了整整一个暑假,我们的关系日益亲近。
我去钓鱼他跟着,去大棚收菜他跟着,在院子喂鸡也要搬个小板凳望着。
“你作业做完了吗?怎么看你那么闲。”
我把一瓢玉米碎塞他手里,靠在摇椅抬起胳膊挡住阳光。
“再一个周就开学了,小心回去着你爸妈的遭。”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得见细碎的颗粒撒在地上的声音。
忽而,感觉到一阵小风,睁开眼,龢京挡住阳光站在我面前,俯身,对着我扇着我妈的蒲扇。
手一扬一落,送来丝丝的凉意。
“渔嬢嬢,你是不是在C大读书?”
我已经习惯他说话头不搭尾,点点头,嗯。
“你读的机械工程专业对吧?”
嗯。
我舒服地撩起袖子,“你问这个干嘛?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他把我的摇椅推到阴凉处,说,“爸妈的新房子离C大挺近的,你有时间来找我玩嘛。”
我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你周末能有休息时间?那么多补习班、兴趣班的……”
后知后觉止住了后话,有些心虚瞟了他一眼。
“你来我就有时间。”
“什么?”
我第一如此和龢京对视,一双幽暗的眸子闪着形容不出来的光,没有丝毫闪动,寂静而喧嚣。
“你来,我就有时间。”
话是这么说,但我只把他当客套,并没有去过。
在同一个城市的时候,他来找过我几次,似乎没有什么目的,就喜欢跟着我到处逛,请他吃饭也不挑。
像一只流浪小狗,他身上总是淡漠的,无论什么,仿佛只要世界不毁灭,他就可以永远这样,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我总会望着出神的他出神,然后说一句,“你好像有自己的小世界,任何人都进不去。”
明明也才十五岁。
他喝着我给他点的焦糖玛奇朵,一言不发盯着我,像玻璃球一样的眼珠子难得活泼转了转,然后拉住我的手,喊我“渔嬢嬢”。
我顿了顿,没有挣开,心尖的地方软了软。
到底是个孩子。
我其实很可怜龢京,他的家庭氛围在我看来十分可怕。
慧兰表嫂是个色荏内厉的女人,控制欲极强,对孩子的要求极高,龢京还是她唯一的孩子,承受了她所有的严苛。
在我认识他之时开始,我就觉得他很可怜,年小时候是纯纯觉得他没有自己的时间和空间而可怜,长大了些,精确地说不出他最可怜的点是什么,就是有些为他……悲伤。
即使他不愁吃穿,家境殷实。
即使他成绩拔尖,才貌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