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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如瀑。
良久沉默后,轻声开口:「以前,他们对我很好的。」
周辞不信。
我读大学才认识的他,他不曾见过裴延之裴遇善待我。
眼底起了雾气,我又认真重复了一遍:
「真的。以前他们,对我很好的。」
我打从记事起,爸妈就很少在家。
他们几乎将毕生心血,都献给了药物研发和医疗实验。
经常一出门,就是一年半载。
打小照顾我的人,除了拿钱办事的保姆,就是大我八岁的两个哥哥。
我六岁那年,刚进小学,老师通知要开新生家长会。
爸妈都远在千里之外,我回家急得躲在被子里哭。
十四岁的裴延之深夜进来我卧室,看我有没有踹被子。
拉开被子,就看到我满脸的眼泪。
他抱着我,学着妈妈的样子,给我擦了眼泪。
再拍着我的后背哄我说:
「没关系,大哥去给安安当家长。
「爸妈忙,大哥永远不忙。」
隔天他逃课给我去开家长会,被我老师骂胡闹。
赶回中学,又被班主任叫去国旗下,罚站了一下午。
我放学没等到他来接我,跑去隔壁他学校找他时,他还站在国旗台上。
艳阳高照,我怕他晒坏,急得红了眼。
他从台上跑下来,嬉皮笑脸安抚我说:「这有什么。
「太阳暖和,哥哥喜欢晒太阳。」
我们吃了路边摊,踩着月光回家。
到家时,保姆有事休假离开了。
裴遇已经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打开门,满屋飘香。
少年在厨房里拿碗筷,边探出头来:「洗手,吃饭。」
裴遇自小性格少言,却又温和细腻。
他会在我贪玩不小心擦伤了手臂,偷偷摸摸回家,不敢说出来时。
沉默卷起我的衣袖,给我擦碘伏,再包扎。
等弄完了,他抬眸想说什么。
看向我心虚不安咬着嘴唇,又轻轻叹了口气。
抬手,摸了摸我的头说:「下次要乖一点。」
我年幼时顽皮好动,学不会乖。
他就一次次给我包扎处理。
再一次次在我慌乱的眼神里,叹气跟我说:「下次要乖一点。」
爸妈常不在身边的许多年,是他们亦兄亦父陪着我长大。
直到我十二岁那年,在电视上看到了极光。
裴延之答应过年带我去看,裴遇订好了三个人的机票。
再是隔天,父母突然离世。
出事前,我父母正研发心脏类药物,即将成功并准备低价上市。
因为被曝出消息,招致药商仇恨。
凶手凌晨纵火,点燃了研究室。
出事那天是腊月初一。
爸妈为了赶在除夕前,让心脏患者拿到低价新药,通宵待在研究室。
我跟裴延之裴遇得到消息,赶过去时,只见到了两具焦黑的尸体。
那是我对于父母最后的记忆。
以至于时至今日,我仍是很难再记起,他们的脸本该是什么样子的。
跟着他们一起葬身火海的,还有我父母的一个二十出头的学生。
那是个新婚燕尔的姑娘,出事时孩子还不到一岁,丈夫已经离世。
她被烧焦的遗体,手上还紧紧攥着,刻了女儿名字的长命锁。
裴延之和裴遇耗尽六年的周折,终于在孤儿院里,找回了那个小孩。
世事总是那样巧。
七岁的温甜,被带来裴家半年后。
晚上我跟同学去吃大排档,刚好撞见那个孤儿院院长,酒后失言痛哭流涕。
得知真正的温甜,早在三岁时,就在孤儿院因心脏病离世。
被塞过来的「温甜」,是一个得了肝衰竭没钱医治的孤儿。
院长心疼她,就让她取代了死去的温甜,让我哥哥给她治病。
我匆匆赶回家时,刚好撞见温甜再一次摔坏了我的东西。
那是父母还在世时,我们一家五口的合照。
相框摔在地上,玻璃框四分五裂。
如同曾经的无数次一样,温甜蹲身去捡,再举着被划伤的手,可怜兮兮要裴延之哄。
我怒极上前,一把拽开她,情绪失控口不择言怒斥:「滚出去!」
裴延之第一次对我黑了脸。
一向温和少言的裴遇,也露出失望的表情:
「安安,骄纵跋扈也该适可而止。」
我将听到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再看到了温甜慌张的表情。
我想至少,她的病已经被治好了。
一个冒牌货,不该继续霸占我的家和哥哥,不该再无数次弄坏我的东西。
可回应我的,却是裴延之怒声斥责的声音:
「裴安安,你就那样容不下温甜吗?
「她是爸妈生前最看重的学生留下的,唯一的骨肉和牵挂。
「编这些话时你良心不痛吗?!」
那之后,我与他们,再未和平过。
再是一个月前,温甜故技重施,摔坏了我刚拿到的医学研究奖杯。
我追到楼梯口,情绪失控扇了她一巴掌。
她有意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我想拽住她,跟着她一起摔下了楼。
我的手臂被摔伤,吃力爬起来。
不等说一个字,裴延之第一次一耳光,扇在了我脸上。
从来温和少言的裴遇,勃然大怒开口:
「裴安安,过不下去就滚出去!」
他们抱温甜去了医院,丢下了同样受伤的我。
答应陪我去看的极光,如今转眼十年过去,也成了带温甜去。
我从回忆里抽离。
身旁开车的周辞,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眼底已经濡湿。
答应了导师,参加十年封闭研究的那一刻,我以为我已经释怀。
现在才发现,原来回想起那些过往,还是会禁不住泪湿眼眶。
没关系,没关系。
人总是需要多一点时间,来淡忘和放下。
我回了学校,搬进了宿舍,继续忙着写快要结束的论文。
隔天我跟周辞去图书馆时,又撞见了裴延之和裴遇。
他们带着温甜,大概是温甜一时兴起,来大学图书馆看个新鲜。
裴延之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