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找，这小区人来人往的，有太多人可以投毒了，找起来得一个一个排查，这些都需要时间，人家未必愿意配合，我们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没那么快能找到人。再说就算找到人，最多也就是赔偿你买狗的钱，你的狗多少钱买的？”

“不是买的，领养的流浪狗。”

“狗证有吗？疫苗本有吗？”

“有，我去拿。”

“不用了，情况我们都登记了。你一会跟我们回一下派出所，做个笔录，拿立案回执。”

没等我回答，警员又冲着李姐笑说：“李姐，你也辛苦，不光看人，还得看狗。”

李姐把警员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基层工作不好干呢，王乐可怜呐，她妈疫情前就死了，去年看她一个人住这么大个房子，才让她领养个狗，现在狗也死了，邪门呀……”

虽然她压低了声音，但就离我2米远，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懒得再浪费时间听她嚼舌根，便说“知道投毒的不好找，这半年全市已经毒死了30多只狗了，网上都说了，投毒的一个都没抓到，我现在不对任何人抱希望，我只请求警察同志能跟我一起去一趟物业调监控，我自己去物业不给我看。”

一直没开口在旁边抽烟的中年警察说话了：“小姑娘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不是我们不愿意帮你找，我们人手也有限，一接报警电话就赶过来了，我跟你说，别说找杀狗的，中山大街前天丢了孩子我们都在找，事有轻重缓急你懂不懂？优先级排序你懂不懂？”说完他很粗野地把烟头往地上一摔，用脚尖碾灭了。

我很是讨厌这种二流子做派，这种人喜欢把没礼貌当直爽，所以我当着他的面假装用手扇了扇二手烟，拿起院子里的笤帚把他脚前的烟头烟灰扫了，倒进院外的公共垃圾桶里，放好笤帚后对三人说“走吧警察同志，既然辛苦来了那就先去一趟监控室吧。”

监控室里，物业张经理，2个警察，我，还有李姐，围着满墙的屏幕站定。物业让值班保安调出了乐乐遇害当晚我家附近2个摄像头的视频。

张经理一看到我就浑身不自在，两年前我妈死在家里，也是他在现场听警方安排配合调查，今天我又领着警察来查监控，他非常紧张，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同意了。

12日晚22点31分，监控里出现了我牵着乐乐回家的身影，进了院门，我把乐乐的脖圈解开，拿狗碗打了水放在乐乐的狗窝旁，乐乐很快就喝掉了一大碗，然后就钻进狗窝趴下了，我也回到了屋内。

山鸣翠府依山而建，取“前有望，后有靠”的优秀风水，我家位于小区的中部，就在半山腰的位置，上下有两条路会途经我的院门，但当时我遛完狗回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半，附近的邻居很少有这么晚出来走动的，所以监控视频里好长时间没有动静。

“快进，5倍速。”我跟放视频的保安说。

能不辞辛苦爬到这半山腰来投毒的人，一定是恨狗人士叠加仇富标签。这样的人在咱们社会并不少，很多养狗人都会遇到，他们的典型特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常常问养狗人“你对你爹有这么好吗？”“人都养不活了还养狗！”“狗还要穿衣服吗？”“畜生就是畜生！”诸如此类。

而仇富与恨狗人士，几乎是一对共同出现的标签，仇富的几乎都恨狗，恨狗的几乎都仇富。

所以下手的一定是这个社会最贫贱之人，会是谁呢……既贫贱，又可自由出入高档别墅区，快递，外卖，保安，保洁，家政，园艺，垃圾处理，我脑子中一一闪过这些职业。

监控时间跨过0点，来到13日凌晨2点22分，视频里出现了一辆黑色两轮电动车，就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车上有一个人坐着戴着头盔和口罩。由于是深夜，哪怕在有路灯的情况下画面噪点也很严重，依然看不清这个人的长相，只能辨认出短发，中等身材，男女都没法确定。

这个人从左边的上山路经过我家院子门口，没做半分停留就把一个小物体从院外甩进了院内，然后掉头开着那辆电驴沿着下山路离开了。而乐乐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了院内动静，迅速跑到院子围栏旁，看到骑车人离去之后才去寻找刚才被扔进院内的物体。

我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乐乐在围栏底部的黑暗中逡巡了一会，抬头的时候嘴里已经在嚼着什么物体，我甚至都没看见那是一个什么诱饵，比如网友们说的，最常见的有火腿肠，猪肉块，鸡腿鸡爪之类的。乐乐嚼了几下就吞了下去，我只能从狗嘴嚼动的频率和力度判断出那是一个体积较小，不太硬的东西。

13日凌晨2点27分，乐乐摄入毒饵。

仅仅十分钟，2点37分，乐乐在院子里开始不停转圈，然后一头栽倒四肢抽搐，期间它几次尝试站立都失败了，我看到乐乐的尾巴紧紧夹在双腿之间，腹部有剧烈的不规律起伏，头部不断向上抬，一双眼睛在监控中发着金属光芒，一直望着一楼入户门的方向。

3点01分，乐乐停止了抽搐，画面内再无半分动静，一切回归到深夜的静谧中，直到天亮。

监控室内一片寂静，即使是做了十几年基层工作的李姐，两位派出所民警，还有一贯只收钱不办事的物业经理，在看到这些画面的时候都沉默了。我更是又忍不住哽咽起来，但我马上就调整了情绪，我不想让人看到我的弱点。

视频一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我出现在院子里，发现乐乐的尸体为止，期间没有第二个人从我家院前经过。

看我一直没有说话，李姐首先发出了声音：“王乐，那个投毒的人你认识吗？张经理你也想想，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张经理摇摇头，我也没有吭声。

年轻警员开口了：“什么人进你们小区不需要门禁？”

张经理回答说：“快递，外卖，保洁，钟点工，这些都不需要门禁，三通一达的快递总是那几个人送，保安也都认识，保洁一般是物业在册人员，钟点工的话也是相对固定的人，都是熟脸……”

年轻警员接着说“所以只剩外卖员了，昨晚半夜2点保安亭谁值班，他肯定见过这个送外卖的，这么晚还点外卖，能不能找到是哪一户点的……”

外卖员，确有可能，身处底层，薪水微薄，身体健康没有保障，不光要受到来自平台雇主和顾客的双重责骂，还要受老天爷的气，这样的人，确实容易报复社会。

中年民警发话了：“小赵，现在就锁定是送外卖的是不是太草率了？那人骑的车上没有外卖箱，所以也有可能是本来就住在小区里的邻居，虽然这个小区几乎人人有车，但也不见得就不能骑电动车呀，真要开始排查的话，小区里有电动车的邻居也都值得怀疑。”

李姐一听面露难色；“这么大面积排查会不会影响不好啊，大家都恐慌了，都不敢带孩子出门玩了呀！之前维港区也是有人下毒毒狗，毒的意大利人的狗呢，派出所就让我们街道挨家挨户上门排查，结果人没抓到，网上造谣满天飞，那个派出所所长马上就下课了你忘啦！”

张经理也跟着连连点头“对，对，小区里上百号人呢，这么查不合适、不合适呀！”

两位警员互相看了一眼，老警员转过头对我说“大面积排查我们现在也抽调不出人手，还可能打草惊蛇，你先跟我们回所里做个笔录，先立案。”

我听着他们左一言右一语的推理，最终也没有落实到人员安排与分工上，心知指望不上，只能同意先回警局立案。

其实我有我的办法，这办法并不高明，也不需要花费什么人力物力，而且不能久等，案发24小时之内才管用，只是我这办法只能诛心，取证艰难，找人可以，抓人不行。

第三章 监控

从派出所做完笔录，我迅速回了家，来到一楼，打开电脑，屏幕上是我家整个院子的实时俯瞰图。

昨天上午10点发现乐乐被毒死之后，我立刻把屋里一个高清安防摄像头装到了三楼屋檐下。从这个高度和视角看去，整个院子，包括院子外围5米的范围尽收眼底。

我家这个摄像头比物业采购的精良得多，270度大广角，夜视镜头，2TB存储卡，本来是装在我妈房间，为了在她发疯时我能及时发现，后来她还是没留住，这个监控就一直闲置，昨天正好派上用场。

从昨晚截至目前，监控已经连续拍摄了18个小时，我打开云储存文件夹，开始回看这18个小时我家院内及周边的情况。

我一秒一秒地看，恨不得一帧一帧地看。因为我要找的东西不是人，它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鬼，或者是一只老鼠，一只蟑螂，ta很有可能躲躲藏藏，稍微一不注意就会让ta溜掉。

我是昨天上午十点发现乐乐的尸体，整个下午我都在院子里铲地，挖坑。我挖得专心致志，手上起了大泡也没有停下，以至于我居然没有发现，就在院子右边的围栏旁，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一直静静蛰伏在树的阴影中，昨天ta就在那里，看着我一锹一锹铲开草地，看着我边哭边挖，看着我挖一会发一会呆，ta就在那，从14点37分至14点57分，看了整整20分钟。

果然是一只鬼，只有鬼才那么会藏。前19分钟40秒监控都没能拍到ta的脸，最后就在ta转身离开的一瞬间，ta四分之三的脸突然被树荫外的阳光打得发白，我一下就看清了！那是一个男人的脸，有点年轻，最多不超过30岁，寸头，偏瘦，脸上法令纹很深，眉毛又粗又黑，厚嘴唇，穿着一身黑衣黑裤，身高因为是俯视图所以无法判断，被拍到的四分之三的脸上是微笑的表情。

我立刻合上电脑，走出大门 ，走出院门，走到了监控里那个男人站立的位置，那里有一颗高大的樟树，枝繁叶茂，昨天那人就站在这树干旁边。

现在我与他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