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一个位置，一个角度，我站定观察了一会周围的环境，又回到一楼电脑前，通过比对我与他监控画面的截图，男人与我身高接近，1米7左右，树下往前是下山的路，也是昨天男人撤离的路。

其实在看到他那张脸的时候，我需要的信息就已经够了，至于身高是次级需求。我之所以走到他的位置模拟昨天他偷窥我的场景，是想看看他昨天看到的画面，去感受如果我是他，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毒死了一个独居女孩心爱的狗，看着女孩跪在地上挖土埋狗，抱着狗的尸体哭，这画面是多么的令人痛快呀，所以他才会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我这个找人的方法好吧，比警察、社区和物业都高明吧，你问我是怎么想到的？

报复社会也好，反社会人格也罢，这种人都有一种阴暗的心理，那就是在作恶之后一定会再次返回现场，他必须要看到了现场的惨状才能获得快感和满足。他们的犯罪过程简单来讲可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荼毒生命的现场作案，另一部分是再次潜回现场，看着、听着受害者家属亲眷的哭喊。

考虑到这个人是步行离开的，我几乎可以断定他就在本小区居住或工作，至少这里一定是他高频造访的地方。

他来看我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戴口罩和帽子，只是侧身躲在树下的阴影里，说明他并不害怕被人看见。或者说就算被人看到，他也有出现在此地的正当理由。

现在明暗逆转，我已经拿到了他的相貌，而他却不知道。接下来我需要做的是找人辨认这张脸，锁定唯一的投毒者。

我给物业张经理打去电话，说最近往小区各户泳池里扔垃圾的贼找到了，我家楼上的监控意外拍到了，要求张经理辨认出这个男人是谁。

我也想过，如果物业辨认不了，那我就不得不冒着打草惊蛇的风险，在小区内公告栏和业主微信群里传播此人的面部截图，他一定还在小区里。

张经理看了图片，没有起疑，只有一些不耐烦，这已经是24小时之内我第二次找上门了，这个小区像我这样难缠的业主很少，大部分都息事宁人，毕竟钱能解决99%的问题，剩下那1%钱都解决不了，他一个物业经理又如何能解决得了呢。

所以某种层面上，尽管都是服务人员，但服务有钱人真是比服务底层舒服多了。张经理平时也就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吹空调，但就算他再不乐意，也不敢在我面前发作，因为怕我再次发疯。

我妈去世的那天，警察叫的救护车一直上不来，我从半山别墅狂奔下去发现是有一户人的黑色奔驰保姆车斜着停在了上山路上，那车车身巨大，把路堵了个严严实实，车主一直联系不上。其实当时我妈应该是已经咽气了，但我不知道，我只是发疯一样拿了路边的铁垃圾桶，把那车前挡风玻璃砸了个稀巴烂，砸到最后车主出现也只敢远远看着我砸车，不敢上前来阻止。

那会我好歹还有一个疯掉的妈，现在的我什么都没了，我杀人都不怕。

张经理上下左右来回看了截图，用办公室座机给值班亭的保安打电话，“宋，来一下。”2分钟，这个叫宋的保安就来了。宋保安的年纪较大，估摸着跟我爸一个年纪，五十多快六十了，张经理说这是在咱们小区工作时间最长的保安，认识的人最多，“这个人如果老宋都不认识的话，那找到的机会就很渺茫了。”

宋保安我是常见的，因为人老实，不爱计较，所以值夜班的总是他，三九寒天去湖里捞垃圾的也是他，当年把我妈的尸体从三楼背到一楼的也是他，小区里没人愿意干的活，都是他干。

宋保安看着我手机里的监控截图，左看右看，没有说话。

张经理不耐烦问：“怎么样，认识不？”

“……看着眼熟，应该是见过，你让我再想想，这人，怎么啦？”

我接过话：“往业主游泳池里扔垃圾的就是他，被我家监控拍到了。”

“哦……这个有点像、是不是廖大姐那个儿子，经理你看看，像不像？”

“廖大姐是谁？”我问到。

张经理再次接过手机端详起来，顺便回答我的疑问：“廖姐是咱们这一个保洁，挺大年纪了，之前把她儿子介绍来咱们小区当保安的……是挺像的啊，宋，这人现在还在咱小区做吗？”

宋保安：“你说廖姐还是她儿子？”

张经理没好气地说：“废话！当然是问她儿子！”

“不在啦，上个月跟业主吵完架就不干啦，哎呀，保安这活不是谁都干得了的，得忍得住脾气，咽的下委屈，哎……”

张经理哼了一声：“难怪会跑回来往业主泳池里扔垃圾，就是报复呗！”

扔垃圾？你们太小瞧一个贫贱之人的报复心了。

我还有几个疑问：“张经理，廖大姐的儿子是怎么进的小区？”

“可能是跟着廖姐进的吧，廖姐是物业的正式员工，正式工都给配了门禁卡。”

我又问：“宋师傅，廖大姐儿子为什么跟业主吵架？”

宋保安刚想张口，张经理插嘴道：“不管是什么原因，保安都不能跟业主吵架，这是规定！”

宋保安叹了口气：“……也没有什么具体原因吧，他在这上班的时间短，话又少，我们没聊过天，我听说就是他总觉得业主看不起保安，但是业主有时候又觉得是保安看不起他们，反正就是互相看不起，就容易吵架。”

老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一个月也出不了一次小区，我妈死后邻里邻居之间也都避着我，物业更是不敢来惹我，我自己也从来不去惹事，没有跟小区里保安保洁这些人红过脸，仅仅因为他在别处受了气无处发泄，就把我的狗毒死来撒气，这是一个真正的劣等基因，社会之癌。

“好的，谢谢宋师傅，我基本了解了。张经理，廖大姐还在这干活吗？”

我想找找廖大姐，我需要再次确认一下这张脸。

因为这张脸的主人，在他接下来的人生中将会一辈子记得我。冤有头债有主，我可不能找错了人。

“应该是在的，我也得去找她，要真是他儿子回来报复业主，这门禁卡我还得先拿回来。”“现在已经5点了，大部分人都快下班了，廖姐还在吗？”

“应该在的，物业有食堂，廖姐总是在食堂吃完饭才回家。”

“张经理，今天辛苦了，我一向不懂事，没有父母管教，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今天对你也多有打搅了，害你现在还不能下班……”我一边跟着张经理往物业食堂走去，一边十分诚恳地表达谢意。

像张经理这样的小人物，也是这个社会上大部分底层中的一员，他们的特点是，平时不需要对他们很好，要等级分明，主是主，仆是仆，不要乱了阶级秩序，这样他们才能不对你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如果到了有一天需要他们发挥作用，就给一些平时他们得不到的尊重作为激励，这样他们就会认为你富有且谦逊，很看得起他们，做起事情来也会更心甘情愿地配合你。

张经理果然很开心地咧开嘴笑了，皱了一天的眉头也松快了，“这都是我们物业应该做的，你家情况特殊，街道社区也要求我们物业多去你家看看，关心你，你一个小姑娘，这么年轻以后路还长。之前廖姐还说呢，说8号院的小姑娘太可怜了，每天只能跟狗玩，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现在……唉，要不你再养一只狗吧？你家地方也大……”

关于张经理这样的小人物，还有一点我刚才忘说了，就是你在给他尊重的时候，他很可能会立刻膨胀，优越感爆炸，反过来教你做人，可怜起你来，所以总的来说这样的人，还是少平等对待吧，社会的良好运行始终需要秩序。

我听见张经理主动提到廖姐，便问了廖姐的情况：“廖姐是负责我家那片的公共区域保洁吗？”“是的，4到8号院都是她负责。其实你应该叫她廖阿姨了，她跟你父母是一辈的，60后，她儿子比你还大呢！”

“噢，那廖阿姨在咱们小区做了多久啦？”

“得有七八年了吧，她是残疾人，腿有点瘸，老公早死了，她儿子我接触得不多，应该也是不太争气的……”

说着话，物业食堂到了。

食堂就在小区大门旁，用原先售楼处的二楼改的，我小时候爸妈开车接送我上学经常路过，但我一次都没进去过。食堂挺大的，也很敞亮，橙色的塑料桌椅摆放整齐，现在正是饭点，满堂飘香，有不少身着物业工作服的人在里面排队打饭，堂食区正前方天花板下挂了一台电视，正在播放古装热剧《甄嬛传》里皇帝滴血验亲的桥段。

张经理一眼就看到了独自坐在窗边埋头吃饭的廖姐，隔着挺远就打上了招呼：“廖姐！”

一时间许多双眼睛看向我和张经理，而廖姐像一只受惊的鸟一样倏地抬头，目光呆滞，脸上皱纹很多很深，看起来不像和我父母平辈的人，像我奶奶那一辈人。这是一名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女性人员，在生活的重重重压之下，承受了很多的委屈和很多的践踏之后的一种木讷的神情，面对上级领导主动打招呼，只觉得浑身打颤，犹如惊弓之鸟。

我和张经理在廖阿姨对面坐下，廖阿姨明显变得非常不自然，她立刻放下了碗筷，扭头张望了一下周围，开口道：“什么事呀张经理？”

“噢，是这样，今天8号院的小姑娘说……”我连忙制止张经理，抢过话头来说：“廖阿姨，我想请您看看这个人是不是您儿子？”说着我把手机屏幕递过去，廖阿姨有些茫然地双手接过手机，只看了一眼立刻就说“是，是刘力，”然后立马哭丧起脸来，“张经理，他又咋啦？我真是后悔让他来咱们小区，他都已经不干了，这段时间还是老有业主看到我就投诉他……”

张经理说：“也难怪业主投诉他，他见天儿地往业主游泳池里扔垃圾，给谁都得投诉呀，要不是今天8号院业主的监控拍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