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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御史夜行
长安城的更漏声淹没在细雨里。王度勒住缰绳时,马匹前蹄正踏碎一洼血水——那暗红液体从朱雀街石缝间渗出,蜿蜒成一条扭动的蛇,蛇头直指巷尾那具新鲜尸体。
"第七个童女。"他滚鞍下马,玄色官袍扫过死者青白的面庞。少女双目圆睁,嘴角凝固着诡异的笑,喉间三道爪痕深可见骨。最刺目的是她发间那支槐木簪,狐脸雕刻的瞳孔处嵌着两粒猩红玛瑙,在火把下淌出血泪般的反光。
不良人首领陈三举着火把的手在抖:"和上个月永兴坊灭门案一样,都是阴年阴月生的......"
"但这次多了这个。"王度用刀尖挑起尸体衣襟,一枚风干的枣子滚落在地。枣皮皱缩如老人面皮,正中却烙着金漆的"崔"字。
火把突然爆出青绿色焰苗。陈三踉跄后退,只见暗巷深处飘来一缕白纱,纱尾扫过青砖时竟带起细碎骨裂声。王度拇指顶开横刀吞口,刀刃映出的却不是火把,而是一双悬在空中的血红绣鞋,鞋尖金铃无风自响。
"御史大人好记性。"甜腻女声贴着王度耳廓游走,"贞观三年腊月初七,你父王勣带兵剿我青丘洞,二百七十三条狐命炼成朱砂墨,供你写下第一封弹劾奏章......"
刀光乍起,绣鞋却化作白烟消散。王度忽觉胸口灼痛,怀中古镜自行震开三重绢布。青铜镜钮上的蟠螭纹活物般扭动,镜面炸开金光如网,将再度扑来的白影死死缚住。
狐妖现出原形那刻,陈三瘫坐在血泊里。九条雪尾在月光下燃烧,焦臭中混着奇香,那妖物獠牙咬得镜缘咯咯作响:"轩辕镜噬主!你每杀一妖,镜中煞气便蚀你一寸心脉......"
镜面忽现血色篆文"壹佰零柒",狐尾应声成灰。王度收镜时瞥见掌心新添的焦痕——这道比三日前又长过半寸,直逼腕间命门。
"查红枣。"他将染血的槐木簪掷给陈三,"崔氏上月刚进献西域贡枣。"马蹄声远时,一片未燃尽的狐毛飘落血洼,浮出半枚带牙印的"崔"字。
崇仁坊崔府密室内,青铜水盆"嗡"地漾开波纹。枯手老者从盆中捞起带血的枣核,身后黑影立刻跪伏:"已按家主吩咐,用九阴女引王度动用轩辕镜。"
"不够。"老者碾碎枣核,鲜红汁液渗进翡翠扳指,"要让镜灵彻底苏醒,还需喂它一条至亲血脉。"他弹指击碎水面倒影,盆中赫然显出王度卧房梁柱——那里悬着柄生锈长命锁,锁上"王绩赠子"四字正在渗血。
瓦当忽响,陈三的密报顺着竹管滚落案头。老者就着烛火展开纸条,笑容扯动脸上陈年刀疤:"青丘狐族报复?正好让那庶女去当替死鬼......"
戌时三刻,御史府书房的地龙烧得极旺,王度却裹着狐裘仍觉寒意刺骨。案头铜灯映出他掌心血痕——那道焦痂已越过腕线半寸,像条蜈蚣趴在内关穴上。
"公子该用药了。"老仆王忠端着漆盘的手在抖,碗中汤药泛着诡异的蓝光。
王度舀起一勺药汁,忽地泼向身后屏风。
"嗤啦"一声,泼中的《仕女图》腾起青烟,画中执扇美人竟尖叫着蜷缩成焦黑纸团。
"崔家送来的?"他碾碎纸灰,嗅到熟悉的奇楠香,"下次直接扔进火盆。"
王忠扑通跪下:"老奴眼拙!那画是、是崔氏庶女亲自送来赔罪的......"
话音未落,前院突然传来琵琶声。
弦音似铁锥凿骨,王度怀中古镜剧烈震颤。他踹开房门刹那,漫天纸钱如白蝶纷飞,十丈外的琉璃屋顶上,抱琵琶的红衣女子正冲他勾动染着蔻丹的尾指。
"崔七七拜见御史大人。"她足尖轻点瓦当,腕间银铃与琵琶弦共振,"家主命我送份大礼——"
玉指猛扫,音浪掀翻三名护院。王度拔剑斩碎袭来的音刃,剑锋却劈中一具朱漆棺材。棺盖炸裂时,他瞳孔骤缩——里面躺着今晨朱雀街的童女尸体!
"礼单在此。"崔七七抛来一卷血帛,王度挥剑挑开,帛书竟缠住剑身急速腐化。焦臭中浮现八个血字:青丘索命,父债子偿。
古镜突然自他怀中暴起,镜光如牢笼罩住棺材。女尸喉间爪痕迸出黑血,三条狐尾破体而出,却在触及镜光瞬间化为白骨。镜面篆文跳至"壹佰零捌",王度闷哼一声,掌心焦痕已爬上肘弯。
"看来轩辕镜更喜欢活祭品呢。"崔七七笑吟吟摘下面纱,左脸赫然印着狐爪胎记,"明日酉时,怀贞坊醉仙楼顶阁,我备好真正的礼物......"
她化作红雾消散时,一片纸钱粘在王度肩头。他捏起纸钱对着月光细看,背面用尸油写着生辰八字——正是他父亲王绩下葬那日的干支。
三更梆子响过,崔府密室的青铜水盆泛起血沫。枯手老者将王度的八字符投入水中,盆底缓缓浮出一具冰棺。棺中青年面容与王度有七分相似,心口插着半截青铜镜钮。
"当年王绩用次子的命封印镜灵,现在该还债了。"老者割破手指,将血滴在冰棺裂缝处,"让七七把王度引到醉仙楼,那里有他弟弟的......"
骤起的犬吠打断密谋。王度站在崔府外墙阴影里,掌心托着那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