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时,见清欢正攥着染血的电文纸——林素云旧疾复发打翻了药罐。
"这是......磺胺运输路线?"女儿的声音发颤,晨光透过格栅窗照在她新烫的卷发上。许明堂夺过电文的手僵在半空,女儿脖颈处的红痕刺得他眼眶生疼——那是昨夜佐藤的刀背蹭过的印记。
林素云在榻上剧烈咳嗽起来,痰盂里泛着血沫。清欢突然抓住父亲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掌纹:"今早我跟您去老正兴。"
药炉上的蒸汽模糊了许明堂的视线。他想起清欢五岁时趴在药柜上认字,小手蘸着黄连水在宣纸上写"当归"。如今那沓泛黄的习字帖还锁在樟木箱底,和亡母留下的翡翠镯子放在一处。
晨雾未散,父女俩已站在老正兴菜馆的雕花屏风后。跑堂的往八仙桌上端来蟹粉小笼,蒸汽里混着大烟膏的酸味。青帮二当家马三爷跷着腿剔牙,金表链在绸衫上晃成一道光:"许老板这是要虎口夺食啊?"
许明堂将檀木匣推过去,里头躺着三根大黄鱼。"马爷行个方便,都是救命的货。"
马三爷的牙签突然戳在清欢手背上:"令嫒这洋派打扮,倒让我想起上月在百乐门......"话音未落,屏风后闪出个穿学生装的青年,茶壶照着马三爷的光头就砸。
"畜生!上月就是你绑了美专的女学生!"
滚烫的龙井浇在马三爷脸上时,许明堂看清那青年胸口别着震旦大学的校徽。枪响的瞬间,他本能地把清欢护在身下。子弹擦着耳际飞过,打碎了墙上的月份牌。
白凤年的三弦不知何时架在了马三爷咽喉。"让路。"说书人指尖勾着弦,钢丝勒进肥厚的脖颈,"或者我给您唱段《华容道》?"
回春茗轩的路上,清欢攥着染血的校徽发呆。那个叫陈望的学生被塞进棺材运往苏北前,往她手心塞了本《西行漫记》。封面上的红星沾着茶渍,在暮色里像团未冷的火。
第二章 医者修罗
宪兵队的铁门在阴云下泛着青光,许明堂的药箱被刺刀挑开第三遍时,檐角乌鸦突然扑棱棱飞起。佐藤宅邸的和室内飘着线香,榻榻米上蜷缩的老人像具包着人皮的骷髅,肋下溃烂的伤口渗出黄水。
"令尊得的是附骨疽。"许明堂收回诊脉的手,余光扫过障子门后的阴影——那里站着个穿西式套裙的年轻女人,胸针上的樱花纹样在昏暗中发亮。
佐藤正雄的佩刀横在药箱上:"听说许大夫能用蚯蚓治枪伤?"
"那是《本草拾遗》里的地龙霜。"许明堂取出艾灸铜盒,青烟升腾间突然瞥见老人枕边的照片:昭和九年陆军医院的合影里,穿白大褂的自己正给佐藤父子演示针灸。记忆里的樱花雨混着血腥气漫上来,那年春天他救活的关东军大尉,三个月后屠了南市难民所。
银针扎入风门穴时,老人突然抽搐着抓住他手腕:"美智子...把美智子带走..."许明堂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障子门后的女子不知何时换成了穿振袖和服的少女,发间白山茶沾着晨露。
"父亲又在说胡话了。"佐藤正雄的刀鞘压住老人枯手,"舍妹十年前就病故于广岛。"
煎药室里蒸汽氤氲,许明堂捣着斑蝥粉的手突然顿住。药柜最上层摆着个青瓷罐,标签上的"独活"二字墨迹犹新——那是上周老陆从四行仓库带回来的,里头装着半罐带血的上等烟土。
"许桑对汉方医药很有研究?"穿套裙的女子不知何时倚在门边,中文带着京都腔的绵软。她递来的茶托上摆着三色团子,腕间金表链却露出瑞士表的钢印。
"千代小姐的寒热往来之症,当用柴胡桂枝汤。"许明堂在药方笺上勾画,笔锋刻意抖出个波浪。笺纸暗纹里藏着微缩路线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