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孤岛寒潮
暮色中的霞飞路飘着细雪,仁济药铺的铜铃在寒风中发出细碎的呜咽。许明堂站在雕花木门前,望着对面法国梧桐上最后一片枯叶打转。当归与白芍的苦香从药柜里漫上来,在他青布长衫上凝成细密的水珠。
后院里传来三短两长的叩窗声。
他反手锁上铺面黄铜锁,穿过堆满药材麻袋的甬道。阁楼地板下藏着部德国造电台,此刻正滴滴答答吐出电码。妻子林素云跪坐在蒲团上抄录,鬓角银丝被油灯镀了层金边。
"磺胺到了。"她没抬头,笔尖在电文纸上簌簌滑动,"老陆说码头查得紧,要咱们想办法送进租界。"
许明堂摸着紫檀算盘上的包浆,算珠清脆的碰撞声里混着远处隆隆炮响。三天前在十六铺码头见到的伤兵又浮现在眼前:那个被炸断右腿的年轻人攥着他的药箱嘶吼,纱布下的血混着黄浦江的泥水往下淌。
楼梯突然吱呀作响。女儿清欢抱着锦缎旗袍闪进来,发梢沾着百乐门舞厅的茉莉头油香。"爹,周公子说今晚要带我去华懋饭店......"
"不许去!"算盘重重拍在案上,玛瑙珠子迸跳着滚落满地。许明堂看着女儿瞬间泛红的眼眶,喉头哽了哽:"最近外面不太平。"
话音未落,街面传来刺耳的刹车声。穿黑呢大衣的日本宪兵踹门而入时,林素云刚把电文塞进旗袍暗袋。刺刀挑开药柜抽屉,当归片雪崩般洒在青砖地上。
"许大夫,深夜出诊?"为首的军官皮鞋碾着药材,目光扫过柜台后的出诊箱。
许明堂按住颤抖的右手,从衬衣口袋摸出法国领事馆的通行证:"佐藤少佐上礼拜的咳疾......"
寒光闪过,佐藤的军刀劈开诊箱。听诊器与针管叮当坠地,夹层里的磺胺药片像珍珠散落。清欢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林素云突然捂着心口瘫软下去。
"娘!"清欢扑过去时,许明堂已经挡在妻女身前。他盯着佐藤腰间晃动的御守——那是去年给这个肺痨鬼子看诊时送的平安符。"磺胺治不了鼠疫。"他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少佐若不信,大可以试吃。"
佐藤的刀尖在药片上逡巡,忽然收刀入鞘:"明日请到宪兵队为家父诊脉。"皮靴声远去后,林素云从女儿怀里挣起身,暗袋里的电文早被冷汗浸透。
子夜时分,许明堂提着气死风灯走向老城厢。青石板缝里结着薄冰,转过九曲桥,望春书场的朱漆门楣在雪夜里泛着幽光。说书人白凤年正在唱《风波亭》,惊堂木拍下时,满座茶客跟着岳武穆的沥泉枪抖了个激灵。
"......只见那枪头红缨化作丹心碧血!"白凤年折扇收拢,目光扫过角落里的药箱。待茶客散尽,他引着许明堂钻进密室,墙上地图插满红蓝图钉。
"这批磺胺要送去四行仓库。"白凤年掀开装三弦的桐木盒,里面躺着把勃朗宁,"青帮扣了咱们三条船,明早你带清欢去老正兴......"
瓦当上的积雪突然簌簌落下。许明堂吹灭蜡烛,听见墙外有棉鞋踩雪的吱呀声。他握枪的手刚抬起,白凤年已闪身出门。惨叫划破夜空时,许明堂摸到门框上温热的血——是巡夜的更夫王老六。
"得换地方了。"白凤年甩掉折扇上的血珠,月光照亮他长衫下摆的弹孔。那是三个月前在闸北救女学生时留下的纪念。
回程路上,许明堂拐进四明公所。停厝的棺椁间飘着纸钱灰,穿短打的汉子们正往棺材里码油纸包。领头的老陆叼着烟袋冲他点头,火星明灭间露出满口黄牙:"二十箱盘尼西林,走水路。"
东方既白时,许明堂在药铺后院煎药。砂锅里翻滚的黄芩冒着苦气,他突然听见阁楼传来瓷器碎裂声。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