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市井烟火

晨光爬上灰扑扑的窗棂时，张素芳已经站在公共厨房里熬小米粥。她握着长柄铝勺慢慢搅动，看着金黄的米粒在锅里翻滚，蒸汽把老花镜片蒙上一层白雾。

"张老师早！"单薄的身影闪进来，林晓梅把帆布包搁在案板上，发梢还沾着夜班的寒气，"又要麻烦您帮忙看会儿小雨。"

"不麻烦，我正愁没人陪我浇花呢。"张素芳关小火，从蒸笼里拣出两个茶叶蛋，"带着路上吃，总喝冷豆浆伤胃。"她瞥见晓梅工装袖口脱了线，转身去取针线盒的功夫，年轻母亲已经踩着开裂的塑料拖鞋跑下楼。

七点二十分，穿碎花睡裙的小女孩揉着眼睛蹭过来。张素芳把温在锅里的蛋羹端上桌，看孩子握着瓷勺把葱花仔细挑出来，恍惚看见三十年前女儿坐在这里的模样。那时筒子楼的墙面还没生出霉斑，丈夫总在晨光里读学生的作文，铅笔批注的沙沙声混着煤炉的噼啪响。

"张奶奶，陈爷爷家的缝纫机又响啦。"小雨竖起耳朵。确实有细密的哒哒声从三楼传来，像雨点落在铁皮棚顶。老裁缝陈永年最近接的活计越来越多，却总把"现在谁还补衣服"挂在嘴边。

张素芳给吊兰喷水的手顿了顿。昨夜她去送新蒸的枣糕，看见裁缝店墙角堆着五个空二锅头瓶子。老陈背对着门咳嗽，驼峰似的肩胛骨在洗褪色的蓝布衫下颤动，窗台上那盆仙人掌倒是越长越旺。

菜市场的人流裹着晓梅往水产区挤，她护住装着工资的信封，数着瓷砖缝避开地面的污水。鱼贩的吆喝声突然拔高："穿白衬衫的让让！"她慌忙后退，还是被三轮车上的泡沫箱蹭脏了裤脚。

"小林啊，你上次订的扣子到了。"布摊老板娘从玻璃罐里倒出几粒贝壳纽扣，"陈师傅手是真巧，这种老式盘扣现在没几个人会做。"晓梅摩挲着扣面上细密的海浪纹，想起母亲嫁妆箱里那件滚边旗袍。父亲肝癌住院那年，母亲连夜拆了旗袍上的金线去换药费。

办公室的冷气激得她打了个寒战。主管敲敲隔断玻璃："小林，来趟会议室。"晓梅把缝着平安符的工牌攥在手心，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中央空调的嗡鸣。

筒子楼天井里，小雨正踮脚给晾衣绳上的被单画笑脸。张素芳握着喷壶的手突然一抖——三楼窗口飘下一块带血丝的纸巾，晃晃悠悠落在晒着的被面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第二章 生活褶皱

会议室的百叶窗漏进几缕阳光，在林晓梅颤抖的指尖投下栅栏状的阴影。主管推过来两张纸，油墨味混着薄荷糖的凉意："厂里要缩减成本，你们这些老员工......"

"王主任，"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质检组去年返工率是我最低。"指甲掐进掌心，那里还留着缝纫机针头扎出的旧伤疤。

玻璃门外晃过新来的大学生，马尾辫上别着施华洛世奇天鹅发卡。晓梅想起上周在更衣室听见的嗤笑："林姐还用手帕呢，我妈都不用了。"此刻那张绣着栀子花的手帕正吸饱冷汗，贴在她裤袋里发烫。

"这是总部决定。"主管转动婚戒，不锈钢保温杯上凝结的水珠滚下来，在裁员通知单上洇开"协商解除"四个字。

晓梅盯着水渍边缘蔓延的毛边，突然想起女儿用彩笔在作业本上画的小太阳。上周家长会，小雨把三好学生奖状折成纸飞机，从三楼窗口飞进天井的洗衣盆。"妈妈你看，它自己找到澡堂啦！"

"......可以多补三个月工资。"主管的声音像隔着鱼缸传来。晓梅数着窗棂上的光影，发现那些明暗交替的条纹，多像筒子楼晾衣绳上飘动的床单。

此刻张素芳正站在三楼拐角，手里瓷碗盛着的枇杷膏微微发颤。陈记裁缝店的门虚掩着，老式脚踏缝纫机的响声里混着压抑的闷咳，像破损的风箱在拉扯。

"老陈？"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看见满地碎布头中蜷着的人影。陈永年慌忙用抹布捂住嘴，指缝间漏出的暗红却已滴在未完工的旗袍上，孔雀蓝缎面绽开触目惊心的花。

"没事，最近天燥......"老裁缝撑着工作台要起身，佝偻的脊背突然僵住。张素芳已经蹲下来收拾染血的碎布，发现他右小腿肿得发亮，裤管勒出深深的凹痕。

菜市场东头的鱼摊前，晓梅机械地刮着鱼鳞。手机在围裙兜里震了三次，是私立幼儿园催缴暑期托管费的短信。铁盆里的鲫鱼突然挣扎，溅起的水花惊醒了恍惚的她。

"梅子，留两条小的。"布摊王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