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当年的事,我只有一个愿望。
以后开个作坊,只招被拐过的、活不下去的女人。
01
2001年深秋,纺织厂内。
我站在车间喘着粗气,看到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男人,满是鲜血。
来来往往的人跑动着,惊呼着,我只感觉耳边一片模糊。
他不停哀号,一双眼却死死地盯着我。
我回瞪他,尽量让握着锥子的手不再颤抖。
我只恨自己捅得不够用力。
“阿春,你疯了吗?你在做什么啊?”
工友目瞪口呆地望着我,她的声音弱得像猫叫声一样,瞬间在耳边消散。
我的视线从男人的身上抽离,又在她身上停顿片刻。
她身后的众人,对我的行为指指点点。
又是这样。
“他才是罪犯,是他把我害成这样的!”我握着带血的锥子,用尽全力冲着周围怒吼道。
我大步走到他的身旁,蹲下身对他说道:
“就是变成恶鬼,我也不会放过你。再敢招惹我,我拉你们全家下去陪葬!”
他捂着伤口,喊得撕心裂肺。
就在这时,我看到民警朝我走来。
我扔下锥子,举起手,没做任何反抗,任由他们将我押上警车。
警车上,我被两个警察夹在中间,手腕上的手铐冰凉刺骨。
而我的心里异常平静。
我没有哭,也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坐着,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
车子启动,车外的景色飞快倒退,工厂、街道、行人……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我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着:“妈妈,对不起,我又要让你失望了。”
但是,这对现在的我来说,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随后,我被带进了一间狭小的审讯室,灯光刺眼,我几次想伸手遮挡。
“老实点。把手放下,坐好!”一声呵斥,我又调整了坐姿。
我的对面,放着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墙上的挂钟,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
我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磋磨着粗糙的指尖。
两个民警走了进来,终于开始问话:
“姓名?”
“杜仰春。”
“年龄?”
“24。”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里?”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我知道,我捅了人。”
“为什么捅人?”
“因为他是个畜生。”
02
那是1992年的秋天,我刚满15岁。
我背着书包,穿过两条窄巷去县一中上学。
巷子口的槐树开始掉叶子,风一吹,便向地面砸去。
我扯着书包带子快步走着,心里开始默默背起英语单词。
拐过粮油店时,我看到一个包着头巾的女人正蹲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嗷嗷大哭的孩子。
她身边站着一个个头不高的男人,穿着灰色夹克衫,袖口磨得锃亮。
男人见我走过来,凑到我身边,带着哭腔说道:“姑娘,我娃发高烧,要去诊所,可我们外乡人找不着路……”
我看看四周,大街上寥寥几个人影。
小孩子哭得越来越厉害,我犹豫片刻,试着为他们指了个方向。
“诊所就在前面巷子的尽头,外墙刷着王大夫诊所五个字。”
说完,我就要离开。
没想到这个男人一下抓住我的书包:“我们对这里不熟,小姑娘你心善,帮我们带个路吧!”
他还是哭丧着脸,但手上的劲大得吓人,我根本动不了。
蹲在地上的女人也跟了上来,站在我的另一边。
他们一左一右像两个护法,将我夹在中间。
我从上到下打量了女人一下,觉得哪里不太对。
看到她穿的鞋,我突然觉得,她脚上的鞋过于新了。
冷汗顿时爬满我的后背,我猛地甩开男人的手,往后退去:“我要上学去了。”说完,转头就跑。
没等我走出两步,我就觉得后脑勺挨了一下,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时,已经不是在街上了。
我脑子嗡嗡的,等耳边的蜂鸣声过后,隐约听到了讲话声。
环顾四周,屋子里黑洞洞的,说话的声音似乎是从房子外面传来的。
这是一间十分昏暗的屋子,墙上只有一条窄窗,透着一点光亮。
我的双手被绑在身后,嘴里还被塞了一块破布,散发着一股尿臊味。
我费了半天劲,才用舌头把破布顶了出去,冲着窄窗喊救命。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女人的咳嗽声,“醒了?”
我吓了一跳,扭头看去,才看到一个孕妇蜷缩着身体,躺在角落阴影里的草堆上。
她的外衫下摆沾着褐色污渍,“别喊了,这是供销社的旧仓库,我试过了,没用的。”
我刚想问她点别的,铁门突然被踹开,手电筒的光,挨个从我们身上扫去。
我这才看清,关在仓库里的,远不止我俩。男孩、女孩年龄大的小的都有。
他们推进来一个小男孩,他满脸泪痕,哭着喊着要找妈妈。
同时,又将一个昏迷的女孩拖了出去,她身上的连衣裙被撕破,胸口别着团徽,看起来应该比我大不了几岁。
我在这里不知待了几天,绑我的男人每天会来给我们喂一次玉米糊糊。
一天夜里,我们被装进麻袋带出仓库,随后塞进了一辆车里。
绑我的男人手握皮带,抽打着车壁:“谁再哭,统统扔去喂狼!”
车停在某个山间小院时,我透过麻袋缝,看见堂屋供着一座观音,跟我妈妈供的一样。
我本以为,供奉观音菩萨的人心都善。
很快,我被扔在地上,一个穿绸褂的老太太走了过来。
我张口向她求救:“奶奶……”
可她根本没有回应,反而捏开我的嘴看牙口:“这个太瘦,得再养养。”
就这样,我被塞进了另一辆面包车中,麻袋也被摘掉。
开车的男人哼起《小芳》,跑调的歌声碾过崎岖的山路:“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
车身颠簸,突然一个急刹,我的头撞上了前排的靠背上。
就在这时,当初绑我的女人坐了过来,“别怕,我们办完事就送你回去。”
我问女人,“你们要办什么事儿啊,我求求你们可不可以现在就放了我。”
女人没接我的话,紧接着,她撩开衣服要给孩子喂奶。
我不知所措,撇过头,却没听到任何声响。
我回过头才发现,她抱着的根本不是婴儿,而是个裹着襁褓的布娃娃,黑纽扣缝着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惊得说不出话,难道她是个疯子?
我不停地流眼泪,无助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车里还有2个孩子,跟我一样完全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车子再次停下时,又有陌生人上了车。
其中一人不满地打量着我:“是姑娘不是小子。”
绑我的男人却说:“赵家村的一户正找媳妇呢,雏儿可比生过娃的贵三倍。”
03
在汽车上又度过了一夜,我被塞上了驴车。
土路颠簸得像筛子,震得我后脑勺突突直跳。
太阳高高挂在天空时,驴车停在了一座贴着褪色门神的砖房前。
房檐下挂着成串的干辣椒,红得刺眼。
就在这时,一个黑黄脸庞的大娘,掀开门帘走了出来。
她不停打量我,还在我的屁股上捏了一把:“小了点,能生就行。”
她围着我转了一圈,时不时点点头,又冲屋里喊道:“儿子,出来看看你媳妇。”
不等她儿子出来,她便从兜里掏出一沓碎票,沾着唾沫开始点起来。
我满眼惊恐,喉咙里挤出半声呜咽,求绑我的男人将我带走。
“你这岁数在我老家,早嫁人了。我这是帮社会,也是在帮你。”
我一遍遍地喊着叔叔求求你带我走,他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低头数着钱,满意地掂了掂,又跟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最后一次求救的机会,破灭了。
没多久,赵老太的儿子走了出来,他剃着平头,有道蜈蚣形状的疤。
他将我扯进一个屋,屋里只有两块木头板子躺在地上,窗棂上钉着三指粗的铁条。
当夜,他压过来,我咬破了他的肩膀,他抄起顶门闩砸断了我两根肋骨。
钻心的疼直冲我的天灵盖,我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个男人没了兴致,我因此逃过一劫。
一连两天,他们每天只给我送一顿饭。
来送饭的是一个短发女人,缺了一截手指。
我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哪儿,只见到处堆着一些白茫茫的棉桃。
04
被拐来五天之后,送饭的女人终于开口跟我说话,我才知道买我的人叫赵永贵。
那个买我的老太太是赵永贵他妈,跟他们住在一起的还有赵永贵他大哥一家。
这个短头发的女人,是赵永贵的大嫂。
1992年12月的最后一天,我终于等到了一个逃跑的机会。
那天是腊月初八,赵家的男人外出,赵老太在煮粥,忘了给我的屋门上锁。
我透过门缝盯着她,赵老太丝毫没有察觉。
不远处的大门没落锁,我知道,这次机会必须抓住。
我穿上鞋,趁着她进屋的时候,一口气推开屋门冲出院门,沿着田地,拼命向北跑。
我的小腿被田地里支棱出来的枝枝杈杈,划出一道道血痕,划得生疼,可我根本不敢停下来。
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