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颤——或许所有被时光侵蚀的物件,都在此刻获得了歌唱的权利。我坐在井台边剥新摘的蚕豆,指甲染上青汁的刹那,忽然听见祖母哼过的采茶调从地底涌出,带着潮湿的土腥气,漫过每一道砖缝。
地窖深处传来陶瓮碎裂的闷响。黑暗中有银光窜过,原是月光顺着裂缝漏进来,将半坛封存三十年的雄黄酒照成液态琥珀。酒液渗入夯土时,墙根那丛野薄荷突然疯长,辛辣气息裹着记忆里的端午潮汛,漫过层层叠叠的蜘蛛网。父亲浸泡的菖蒲剑还悬在梁上,剑锋滴落的不是露水,是结满盐霜的岁月。
粮仓木门上的铜锁生了绿苔。锁孔里卡着半截铅笔,正是我当年偷藏钥匙时撅断的。陈年稻谷在麻袋里化作齑粉,手指戳破布袋的刹那,惊起带着霉味的金雾。那串用红绳系着的鼠尾铜铃突然作响,空荡仓廪里回荡着母亲清点存粮的絮语,每一粒稻谷都曾被她摩挲成温润的珍珠。
柴垛最底层的柏树枝渗出油脂。树脂在年轮里凝固成玛瑙纹,掰开时竟扯出丝缕松香,粘住某年冬至的细雪。祖父劈柴用的斧头斜插在砧板上,刃口锈迹里嵌着松针与蝉蜕,铁腥味混着木屑的清香,在斜照中发酵成某种令人鼻酸的酒酿。
晒场边的碾盘裂作三瓣。裂缝里钻出几株苦荬菜,黄花摇曳如招魂的经幡。石槽凹处积着昨夜的雨水,倒映出我七岁时放走的红鲤鱼——它早已游进村口的溪涧,鳞片却永远闪烁在这汪浅水里。蚂蚁们正衔着碾碎的麦壳列队行进,队伍末端消失在碾轴锈死的螺纹中,仿佛沿着时光的螺旋走向虚无。
祠堂残碑上的家训已漫漶不清。青苔填补着先祖名讳的笔画,将整块石碑豢养成碧玉。供桌上的烛泪凝结成钟乳石状,最底层的蜡油里封着半片蜻蜓翅膀,那抹幽蓝让忽然想起守灵夜飞入的磷火。香炉中的灰烬突然腾起,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