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玻璃囚笼
上海外滩的雨总带着金属的腥气。
钟晴赤脚踩在云锦地毯上,丝绸睡袍滑过脚踝时像蛇蜕下的皮。四十二层的高度将霓虹稀释成模糊的光斑,雨水在落地窗上蜿蜒成泪痕。她数着玻璃幕墙的钢架结构,那些冰冷的金属线条切割着陆家嘴的夜空,如同囚笼的栅栏。
手机在羊绒沙发上震了三次。经纪人林夏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像水洼里挣扎的霓虹倒影。钟晴盯着来电显示直到熄灭,转身时踢翻了茶几上的安眠药瓶。白色药片滚落在波斯地毯的缠枝纹里,像被碾碎的月光。
钢琴静立在客厅角落,琴键上的灰尘积了半指厚。钟晴掀开琴盖,指尖悬在中央C键上方三厘米处颤抖。这个动作她重复了七百三十次——从奶奶葬礼那天算起。黑檀木映出她苍白的脸,忽然变成母亲年轻时的模样。
1998年的夏夜也是这样潮湿。五岁的钟晴踮脚偷看琴房,月光在母亲肩头流淌成银河。肖邦的夜曲从青玉般的指尖溢出,父亲总在这时端着红茶斜倚门框,雪茄的雾气氤氲着他新小说的草稿。那些时刻,连空气都是蜜色的。
手指终究没有落下。钟晴扯过琴凳上的蕾丝罩布,扬起的灰尘里飘出奶奶常用的檀香味。罩布下压着牛皮纸信封,边角已经起毛。这是奶奶临终前握着的物件,护士说老人弥留之际仍在喃喃"等晴晴三十岁"。
信封里滑出泛黄的遗嘱公证书。2003年7月15日,虹桥公证处的红章洇着水渍。监护人签字栏里,七个亲戚的名字像蜈蚣的脚密密麻麻。钟晴的指甲掐进掌心,想起ICU走廊此起彼伏的抽泣声。那些沾着泪水的拥抱多么滚烫,烫得她以为人间尚有温情。
直到某个午夜,她蜷缩在太平间外的长椅上,听见二叔在转角压低声音:"那套江景房必须归我,当年大哥创业可是我借的本钱。"三姑的冷笑刺穿消毒水味:"小丫头片子的监护权才是真金白银,你懂什么?"
窗外的雨忽然狂暴起来。钟晴走到酒柜前,水晶杯映出她脖颈的淤青——昨天彩排时又在后台昏倒了。威士忌滑过喉管的灼痛让她想起第一次登台,十六岁的少女攥着麦克风,台下黑压压的寂静中,奶奶枯瘦的手掌拍出孤零零的掌声。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陌生号码,钟晴条件反射地划开接听。
"钟小姐,我是仁济医院眼科的李主任。"电流声里混着翻纸页的沙响,"您三年前预约的角膜移植......"
酒杯在波斯地毯上绽开暗红的花。钟晴看着自己的倒影在酒液中扭曲,忽然笑出声。多么讽刺,当她终于有能力支付天价医疗费时,要救的人早已化作青灰。就像此刻她买得起爱马仕限定丝巾,却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布来擦钢琴。
衣帽间的感应灯渐次亮起。十二个限量版铂金包在玻璃柜中沉睡,最新款的高定礼服还挂着秀场标签。钟晴的手指掠过丝绒首饰盒,祖母绿的胸针突然刺痛指尖——这是奶奶用最后的退休金买的十八岁礼物。
梳妆台上的鎏金香薰灯还温着,却驱不散屋里的药味。钟晴打开最底层的抽屉,牛皮纸包裹的旧书露出边角。秦风的《春日车站》扉页已经卷边,铅字在台灯下泛着毛边。她抚摸那些被泪水泡软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