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轩在藏书阁闻到熟悉的沉水香。转身便见花影立在《牡丹亭》的书架前，葱白手指正抚过《吴吴山三妇合评本》的缎面书脊。

"柳公子可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作何解？"她抽出一卷《玉茗堂四梦》，袖口滑落时露出腕间淤青。

柳文轩注意到她今日未施脂粉，眼下泛着淡淡青灰。窗棂将春光裁成菱形光斑，落在她单薄的肩头。他忽然想起昨夜偷听到父亲与管家的对话："...戏子终究是下九流..."

"情之至者，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他听见自己声音发涩，"就像杜丽娘为梦中之爱魂归地府，又为情而复生。"

花影转身时，鬓边绢花擦过他下颌。她踮脚取下最高层的《漱玉词》，发间银簪突然坠落。柳文轩下意识去接，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耳垂。

"公子小心。"她退后半步，从袖中取出素帕，"前日赠诗，今日还礼。"

帕角牡丹用掺了金线的丝线绣成，花蕊处缀着米粒大的珍珠。柳文轩翻到背面，呼吸骤然急促——绯色丝线绣着"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正是《短歌行》里的句子。

暮春的风穿堂而过，卷起满室书页哗哗作响。花影突然握住他的手腕："公子可愿学杜丽娘的水袖？"

她的手心有一层薄茧，是常年握枪杆留下的。柳文轩被她拉着转了个圈，月白色道袍扫过书架，惊起尘埃在光柱中飞舞。花影的手搭在他腰间，轻声哼着《皂罗袍》的调子。

"转身时要像风吹竹叶..."她突然顿住。柳文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藏书阁的木梯上投下一道狭长人影。

管家福伯的咳嗽声从楼下传来："少爷，老爷让您申时前回府温书。"

那天夜里，柳文轩在宣纸上反复临摹"影"字。烛泪堆成珊瑚礁，他摸出怀中的牡丹帕，发现珍珠旁多了个针眼大小的血点。

第二章 暗香浮动

光绪二十八年夏，蝉鸣撕扯着纱窗。

柳文轩蘸墨的狼毫悬在宣纸上，汗珠顺着脊背滑进腰间玉带。父亲上月请来的举业师父正在屏风后打盹，鼾声与蝉噪混作一团。他悄悄展开袖中牡丹帕，"沉吟至今"四个字被体温焐得发烫。

"少爷该练《四书章句》了。"小厮阿福端着冰镇酸梅汤进来，眼睛却盯着案上诗稿。

柳文轩用《朱子语类》盖住帕子，忽然闻到熟悉的沉水香。抬眼望见窗外芭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