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几分少年气的迷茫,可惜转瞬即逝。
裴昭握碗的手顿了顿。
院外传来阿禾喂鸡的童谣声,我压低嗓子凑近:“令牌沾的是人血吧?西北边陲狼头纹,你是从戍边军大营逃出来的?”眼看他瞳孔骤缩,我顺手掰开第二个红薯,“别慌,我上个月给军营送过草料,伙夫老张说过,擅离驻地者——”
温热的红薯突然堵住我后半句话。
“知道太多死得快。”裴昭笑得人畜无害,指尖还沾着焦黑薯皮,“小寡妇,借你厢房养三天伤,作为回报…”他变戏法似的摸出块碎银,“教你用弹弓打山雀?”
我吐出红薯拍案而起:“五两!”
“成交。”
事实证明,这钱赚得实在糟心。裴昭白日里瘫在房梁上装死,夜里却摸进厨房偷糖糕。第三日清晨,我举着扫帚把偷吃贼堵在米缸旁,却见他突然捂住胸口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线惊得我手一抖。
“你伤口裂了?”
“你扫帚上有蜘蛛。”
我愣神的刹那,这人已经翻窗跃上枣树,扬手抛来块油纸包。桂花糖的甜香混着血腥气在晨雾里化开,他咬着半块桃酥含混道:“西街刘记铺子的,哭包小姑子念叨三天了。”
日头爬上屋檐时,我盯着晾衣绳上染血的绷带出神。那夜追杀裴昭的人腰间别着府衙令牌,可官差怎会与边军扯上关系?竹筛里晒着的草药被阴影笼罩,货郎清亮的吆喝声突兀地插进来。
“沈娘子,新到的彩绳要不要?”
青布衫书生倚着篱笆摇折扇,驴背上货箱缀满五彩丝绦。我眯眼打量他云纹滚边的袖口——那银线绣的可是江南织造局三年前绝版的贡品花样。
周砚仿佛没看见我眼中的戒备,自顾自拣出串翡翠色蝴蝶络子:“此物衬你今日的艾草簪正合适。”见我不接,又变出个草编蝈蝈笼,“那换这个?能装二十只蛐蛐儿。”
“周老板。”我按住他往院内窥探的货箱,“上回你说草编蟾蜍卖到县城值三文钱,可我在天香楼看见一模一样的标价二十文。”
折扇“啪”地收拢。
书生眼底闪过狡黠的光,忽然俯身贴近我耳畔:“若说是沈娘子亲手编的,值五十文。”温热的呼吸惊得我后退半步,却撞上不知何时出现的裴昭。
“离她远点。”沾着泥的剑鞘横在我与周砚之间,裴昭懒洋洋嚼着草茎,“这书呆子身上有迷魂香的味道。”
周砚不退反进,折扇轻轻推开剑鞘:“兄台腰间令牌的狼头纹方向错了,真正的戍边军标识——”扇尖突然转向裴昭咽喉,“狼眼该朝右。”
剑光与扇骨相撞的脆响惊飞满院麻雀。我默默抱起阿禾躲进灶房,小丫头趴着窗棂看得眼睛发亮:“嫂子,那个哥哥会飞檐走壁!”
“这叫饿狗抢食。”我往她嘴里塞了块麦芽糖,听着院里鸡飞狗跳的动静扶额。裴昭的剑风扫倒了晾衣架,周砚的扇骨打翻了腌菜缸,两人从东墙追到西墙,最后齐齐栽进我晒柿饼的竹匾。
金灿灿的柿饼雨里,裴昭抹了把脸上的果浆冷笑:“户部周尚书家的小公子,装货郎装上瘾了?”
“比不得裴小将军。”周砚捻起黏在发间的柿肉,“装死人装得挺像。”
我举着锅铲敲响铜盆时,两人正用眼神厮杀得难分难解。阿黄嚼着打翻的草料发出惬意的响鼻,我深吸一口气:“两位。”
“打坏的篱笆——赔三百文!”
“吓跑的母鸡——赔五十文!”
“压烂的柿饼——”
裴昭突然甩来沉甸甸的钱袋:“我包圆。”
周砚慢条斯理理好衣襟:“我出双倍,条件是沈娘子单独为我编套十二生肖。”
暮色染红窗纸时,我数着铜板听厢房传来闷响。周砚的货箱底藏着密信残页,裴昭的绷带浸着古怪的药香,而我的草编蚂蚱正趴在县衙围墙外——白日里趁乱粘在追兵衣摆上的小玩意,此刻该跟着那位“官爷”回老巢了。
阿禾枕着我膝盖酣睡,我轻轻抚过她结痂的手腕。原主记忆里那个暴雨夜愈发清晰:赵二郎战死前托人捎回的密信,陈赖子与县丞在河边的密谈,还有沈青禾被推下水时瞥见的金色令牌…
瓦片忽然轻响。
我吹熄油灯,攥紧枕下的剪刀。裴昭的脚步声停在窗外,抛进个染血的布包:“你要查的人,在城西棺材铺。”
月光漏过指缝,我盯着布包上熟悉的狼头纹,终于笑出声。谁说寡妇只能哭坟?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