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春的相遇

天还没大亮，刘美兰蹲在后厨灶台边搓碱水洗手。木盆里泡着隔夜的麻绳，这是她绑蒸笼的独门诀窍——麻绳吸了碱水劲道，蒸包子时不会散出缝。刚往围裙上抹了把手，前头铺子突然“哐当”响。

“哪个小兔崽子偷包子？”她抄起擀面杖冲出去，却见晨雾里飘着缕缕墨香。对门荒了十年的四合院门洞大开，四个壮汉正抬着丈把高的雕花屏风往院里挪。屏风上荷花含苞待放，露珠儿颤巍巍要往下掉。

“哎哟喂！当心我的画！”

刘美兰循声望去，青砖墙根底下站着个穿月白旗袍的姑娘。林晓薇踮着绣花鞋尖，葱段似的手指头快要戳到搬运工鼻梁上：“这是明朝的绢本！磕掉半片叶子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

蒸笼恰在这时冒了白汽。刘美兰眼见着那团雾气扑在屏风上，墨荷霎时洇开一片。林晓薇“啊呀”一声扑过去，旗袍下摆扫过门槛上没化净的薄冰，整个人往青石板上滑。

“小心烫着！”刘美兰下意识伸手去拽，却听“刺啦”一声。林晓薇的琵琶襟裂开半尺长的口子，露出里头水红的衬裙。两人大眼瞪小眼愣在当场，蒸茴香馅的香气混着墨汁味儿在晨风里打转。

“我说大妹子，你这铺子能不能换个地界儿冒烟？”林晓薇揪着裂开的衣襟，耳垂上的翡翠坠子直晃悠，“知道我这身行头多少钱吗？够买你三屉包子！”

刘美兰的火气“噌”地窜上来。擀面杖往案板上一敲，震得蒸笼盖蹦起老高：“嫌脏别往胡同里钻啊！您那金贵身子骨就该供在紫檀木匣子里！”

正吵得热闹，墙根底下“咣当”一声响。王春燕的三轮车轱辘碾过水洼，车把上挂的拨浪鼓甩进包子馅盆。五岁的妞妞扒着车斗喊：“妈妈快看！新娘子打架！”

“对不住对不住！”王春燕慌忙跳下车，蓝布鞋底沾着烂菜叶。她伸手要捞拨浪鼓，被刘美兰一擀面杖拦住：“别动！这盆馅子废了！”

林晓薇突然“咦”了一声。她弯腰捡起滚到石墩子底下的拨浪鼓，杏核眼眯成缝：“这鼓面...是苏绣？”手指头摩挲着褪色的牡丹纹，指甲盖沾了块油渍。

王春燕一把抢过拨浪鼓揣进怀里，短发梢还滴着露水：“孩子玩意儿，不值当您费眼。”转身把妞妞往车斗里按，蓝布衫后腰补丁裂开线，露出半截雪白的皮肉。

“等等！”林晓薇突然揪住她衣摆，“这鼓柄上刻的‘兰’字...”

话没说完，胡同口传来叮铃哐啷的响动。刘美兰探头一瞧，几个穿灰褂子的男人正往这边搬雕花木箱。领头那个扯嗓子喊：“林小姐！您订的酸枝木画案来了，搁哪儿？”

林晓薇一跺脚，绣花鞋尖溅起水花：“没见这儿堵着？先抬西厢房去！”转头又要理论，却见刘美兰已经系上油布围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