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年夜饭的餐桌在推搡中轰然倒地,碗筷四散。
母亲从厨房冲出来,扑到我和父亲身前,像只护崽的母鸡。
「你们敢!」
大伯狰狞着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老三,你要是敢走,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父亲拉着我和母亲快步往外走:「走,我们离开这个地方!永远都不回来了!」
身后传来奶奶尖利的咒骂声:「不孝子!你们这一家子白眼狼,吃我们的住我们的,现在翅膀硬了就想飞?做梦!」
寒风刺骨,我被父亲拽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跑。
烟花在头顶轰然炸裂的瞬间,我回头望见徐家祖宅屋檐上盘踞的石兽。
那些张牙舞爪的貔貅被映成血红色,恍如大伯暴突的眼球。
飞溅的星火落进祠堂天井,点燃了供桌上泛黄的族谱——原来所谓百年望族的体面,不过是张浸满女儿血的窗户纸。
这满天的绚烂,终有一天要变成焚尽腐朽的火种。
可是事情的发展好像有点超出我的掌控了。
04
父亲难得地喝了很多酒,他坐在窗边,就着月光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白酒。
母亲想要阻拦,却被他轻轻推开。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让我喝,不喝点,我说不出话。」
我和母亲静静地看着他。
月光透过破损的瓦片洒进来,摔碎在地上一地乱麻。
像极了我们这些年的生活,支离破碎,无法修补。
「小语,你恨爸爸吗?」
父亲突然开口。
我愣住了。
从小到大,父亲很少跟我说这么深沉的话。
他回头抹了把脸,声音哽咽:「这么多年,我太懦弱了。看着你们母女受苦,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爸。」
我握住他发抖的手,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你供我读书的钱,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妈低血糖晕倒在玉米地里,你背着她走了五里山路去卫生所,都舍不得花一块钱坐三轮车……」
父亲叹了口气:「你出生那年,大伯就说要把你送人。他说女孩子迟早是别人家的,还不如趁小时候换点好处。」
「那时候我就发誓,这辈子就是要饿死,也要让你活得像个人。」
我深吸一口气,眼眶发烫:「这些年你弯着腰做人,不是懦弱,是为了让我能挺直脊梁活着。光是这一点,就比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伟大多了。」
父亲猛地抬头,浑浊的眼泪砸在酒杯里。
「我的法学教授说过这么一句话。」
我指向大伯家的方向,「恶人之所以横行霸道,是因为好人总在沉默。」
夜风卷起我鬓角的碎发,露出额角的淤青,「现在,我不想再沉默了。」
父亲又抹了把脸,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可你大伯…他在镇上横着走啊!那个副县长的儿子每个月都要找他吃饭,派出所所长见了他都得叫一声徐总……」
他颤抖着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去年那个想检举他的会计,现在还在坐牢。你大伯说是那人贪污,可我知道,那都是栽赃!」
「他在厂里养了一批打手。」
父亲压低声音,「谁要是敢多管闲事,第二天就会发现自己家的门窗被砸烂。更可怕的是,人人都知道是谁干的,可他们从来没有付出过代价。」
我默默听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忽然发现墙角裂缝里钻出一株野草。
它贴着墙根匍匐生长,根须深深扎进砖缝的霉斑里,叶片却倔强地朝着漏光的缺口伸展。
那个在黑暗中蜷缩了二十年的女孩,此刻终于咬碎了嘴里的茧。
「爸。」
我轻声说,「你还记得我小时候,你教我的那句话吗?」
父亲一愣:「什么话?」
「你说,做人要有骨气。」
我看着他,「就算活得再难,也不能弯了脊梁。」
我扑到父亲怀里,眼泪再也忍不住。
一夜安稳,但我们的平静没能持续太久。
第二天下午,父亲就接到了村支书的电话。
「老三啊,你这是何必呢?」
村支书叹着气,「你大哥托我跟你说,只要把小语送回去,以前的事都可以既往不咎。」
父亲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不可能!我死也不会让女儿去做那种下三滥的事!」
「你可要想清楚。」
村支书压低了声音,「你大哥在镇上可是有人的。他让我转告你,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