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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纸页上还留着稚嫩字迹:给棠棠的十八岁生日。
顾沉舟的睫毛在镜片后颤动,骨节分明的手却将首饰盒推回:"留着吧,就当是那杯姜茶的谢礼。"
玻璃杯里的拿铁泛起涟漪。苏棠注意到他调试相机时左手小指总在微微抽搐,像被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的木偶。落地窗外忽然传来尖锐的汽车鸣笛,顾沉舟整个人剧烈震颤,相机磕在桌沿发出闷响。
"您对高频声敏感?"苏棠脱口而出后才惊觉失礼。上周在社区医院取药时,她曾撞见林薇拿着安定剂的处方签从神经科诊室出来。
顾沉舟的喉结滚动两下,突然摘下助听器放进衬衫口袋。失去电子设备过滤的环境音瞬间变得混沌,苏棠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听见咖啡机蒸汽管嘶鸣,听见他用气声说:"要看看真正的暗房吗?"
穿过摆满显影罐的储藏室,红光像融化的铁水漫过瞳孔。苏棠的帆布鞋踩在防潮垫上发出黏腻声响,顾沉舟正在给显影液测温,银灰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内侧淡青色的旧疤痕。
"这是用柯达Tri-X400拍的。"他夹起湿漉漉的相纸,红光中浮现出苏棠扎着麻花辫插花的侧影。照片里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指尖捏着的白色海芋正在滴落水珠。
苏棠的耳尖开始发烫:"什么时候......"
"上周三下午四点十七分。"显影液滴落的声音像某种古老钟表,"你给咖啡馆换完蓝星花,蹲在台阶上喂流浪猫。"
暗室突然陷入漆黑。顾沉舟的声音在绝对黑暗中格外清晰:"我八岁那年,父亲用高尔夫球杆打碎了所有相机。"冰凉的金属器械碰到苏棠手背,"他说电子耳蜗是顾家继承人的体面,摄影是乞丐的消遣。"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苏棠看见他脖颈暴起的青筋。陈列架上堆着数百个胶卷盒,每个标签都标注着精确到秒的拍摄时间。最角落的铁盒里散落着烧焦的底片,依稀能辨认出女人怀抱婴儿的轮廓。
"现在轮到您了。"顾沉舟突然逼近,鼻尖几乎碰到她颤抖的睫毛,"为什么每次摆花都要把铃兰藏在蕨类后面?为什么总在周三傍晚去社区医院?为什么......"他指尖拂过她袖口沾染的金盏花粉,"要往永生花里掺抗抑郁药?"
第三章 雪落无声
平安夜的大雪压断了梧桐枝桠。苏棠裹着羊绒披肩站在工作室门口,看着顾沉舟在雪地里架起哈苏503CW。他今天没戴助听器,黑色高领毛衣衬得下颌线愈发锋利,呼出的白雾在镜头前聚了又散。
"往左半步。"他突然用手语比划。自从发现苏棠偷偷学手语,他眼底就时常浮着碎冰般的笑意。雪粒扑在苏棠怀里的朱丽叶玫瑰上,这种奥斯汀玫瑰要在零度以下才能绽放最完美的杯状花型。
快门声惊飞了觅食的灰雀。苏棠跺着发麻的脚,忽然看见顾沉舟从相机包里掏出个铁皮盒。薄荷糖的凉意在舌尖炸开时,她听见他说:"这是母亲留下的最后一张底片。"
雪地上投射出模糊的影像。穿波点裙的女人在草坪上追逐三四岁的小男孩,阳光把他们的影子粘成双生蝴蝶。照片右下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