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数了数冷藏车里的泡沫箱,把刚结痂的虎口再次按在冰碴上。
海洋馆更衣室的储物柜第三格藏着止痛药。我吞下两粒药片,往鱼尾裙腰部的淤青处喷云南白药。徐朗抱着海豹幼崽经过时吹了声口哨:"周末游艇派对缺个速写画师,三小时八百。"
表演池的循环系统又出问题了。我贴着玻璃壁游动时,看见周砚白在观测台调试水质监测仪。他白大褂右下口袋露出半截铅笔,和我素描本里消失的炭笔是同一型号。虎鲸群突然撞击强化玻璃,我吐出氧气嘴的瞬间,仿佛又看见七岁那年飞溅的挡风玻璃碎片。
"闭馆后留下。" 对讲机传来周砚白的声音,"B 区管道的藤壶需要清理。" 他说的藤壶是指卡在过滤网里的游客假发,但我知道真正的交易在更衣室 —— 他需要我绘制水母触须的显微结构,报酬刚好抵父亲的尿垫费用。
陈美凤的电话在晚九点准时轰炸。我握着刮藻刀的手一抖,在池壁刻出尖锐的划痕:"医院催缴护工费,你爸把输液管编成了中国结......"
公交末班车驶过跨海大桥时,我翻开被鱼腥味浸透的记账本。海洋馆工资划掉父亲的基础护理费,码头零工勉强覆盖抗抑郁药,徐朗介绍的私活要攒起来换新数位板。周砚白给的现金塞在生母的翡翠耳环盒里,那是唯一不用上交给陈美凤的钱。
阁楼地板下藏着父亲的退伍证,内页夹着养母手写的药物清单。泛黄的纸页上有褪色的字迹:"阿普唑仑可致记忆紊乱"。我突然想起上周在医疗垃圾站看到的药瓶,陈美凤最近在社区卫生所开的安眠药剂量足够放倒一头海象。
"这是你妈留下的?" 周砚白不知何时出现在天窗边缘。他手中的紫外线灯扫过我的水母纹身,那些蓝紫色荧光竟显示出化学分子式。"三氯蔗糖和苯甲酸钠," 他擦掉镜片上的雨水,"常见的食品防腐剂。"
父亲在楼下发出梦呓般的呜咽,陈美凤的高跟鞋声停在楼梯口。我攥紧解剖刀缩进阴影里,听见周砚白压低声音说:"明天带你去市立医院档案室。"
医院的消毒水味比海洋馆浓烈十倍。我在遗传科走廊看见自己的倒影 —— 掉色的发尾,洗白的牛仔裤,帆布鞋头还沾着鱼鳞。周砚白白大褂上的工牌畅通无阻,我们停在一排 1998 年的档案柜前。
"你养母林芸的死亡证明。" 他抽出泛黄的纸页,"尸检报告显示血液含异常浓度的丙戊酸钠。"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是治疗癫痫的药物,而养母生前最怕吃药。
陈美凤的尖叫电话在此时切入:"老东西把燃气灶当钢琴弹!" 我转身撞翻护理车,医用棉球滚落满地。周砚白按住我颤抖的肩膀,他的瞳孔里映出档案室苍白的灯光:"监护权变更需要精神鉴定报告。"
暴雨冲刷着老城区的违章建筑。我冲进家门时,父亲正用汤勺敲打燃气阀门,哼着《海之梦》的调子。陈美凤的豹纹睡衣沾着酱油渍,她扬起的手机屏幕上是相亲对象的微信转账记录:"五千定金,今晚就送你过去。"
我摸到冰箱顶层的翡翠耳环盒,周砚白给的现金还差三百。父亲突然安静下来,用布满针孔的手背擦拭我的眼泪:"小芸不哭,我给你弹《海之梦》。"
陈美凤的巴掌落在父亲后颈时,我体内的某根弦突然崩断。她镶钻的假指甲在墙上刮出刺耳声响,我举起手机按下录音键:"2008 年 7 月,你篡改养母的遗嘱公证。需要我联系张律师吗?"
这是我在海洋馆更衣室偷听到的秘密。彼时陈美凤正对着电话那头的麻将牌友炫耀:"要不是发现那女人藏的抗癌药,老房子的拆迁款......"
雨声吞没了所有对峙。周砚白出现在门口,手中提着父亲的血样检测箱。当陈美凤抓起水果刀扑来时,他侧身亮出藏在身后的执法记录仪 —— 镜头红点像极了深海鮟鱇鱼的诱饵。
第三章 银鳞记忆
解剖刀划开鱿鱼眼球时,我听见海洋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