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池的广播声。粘稠的晶状体粘在橡胶手套上，像极了父亲上个月打翻的玻璃酸钠滴眼液。船老大把冰碴甩到我小腿上："发什么呆？南贝类要单独装箱！"

"小月姐！" 实习生小雨举着直播手机凑近，"粉丝问能不能表演蒙眼解剖。" 我侧身挡住身后摞成山的泡沫箱，刀尖灵巧地挑出寄生在墨囊里的线虫。这是父亲教我的 —— 十四岁生日那夜，他带着海腥味的手掌覆住我手背："处理海货要快，但别糟践了生命。"

手机在防水围裙里震动，护工发来视频：父亲把药片藏在《船舶年鉴》里，折纸船浸在尿壶中。他混浊的眼睛突然对准镜头："小芸，我给月月留了枇杷膏......"

表演池的更衣室柜门内贴着褪色的海洋生物图谱。我抚摸着腰间被鱼尾裙磨破的皮肤，想起父亲在造船厂受伤那年，用防水绷带给我包扎膝盖的模样。徐朗抱着饲料桶踹开门："VIP 客户加价五百，要人鱼在婚戒上画画。"

客人无名指沾着鲱鱼罐头味，我握着他的手在戒面勾线。父亲教我画船锚的手势在肌肉记忆里复苏，笔尖游走间，戒圈内侧浮现出微缩《海之梦》乐谱。周砚白在观测台用激光笔照射我的手腕，水母纹身在蓝光中显出一串药品批号。

"这是你父亲当年参与临床试验的镇静剂。" 夜班公交上，他把检测报告塞进我沾着鱼鳞的帆布包，"代谢产物会加速海马体萎缩。" 我数着车窗上滑落的雨滴，想起陈美凤嫁进来那天，父亲把我锁在阁楼："月月别怕，爸爸永远记得你的味道。"

凌晨三点的码头起雾了。我蹲在潮湿的甲板上分拣带鱼，鱼鳃渗出的血染红指甲缝。父亲突然出现在浓雾中，赤脚穿着养母的碎花睡裙："小芸，月月的家长会要迟到了......" 他腕间绑着被扯断的约束带，脚踝被牡蛎壳划出细长的血线。

"爸，我是月月。" 我脱下防水服裹住他颤抖的身子。他的瞳孔突然收缩，用造船工人特有的力道掐住我肩膀："1997 年 6 月 18 日，小芸在第二人民医院生产......" 这个日期刻在我收养证明的背面。

急诊科的白炽灯下，父亲蜷缩在约束椅里输液。护士掀开他后背的衣物，陈美凤用烟头烫的伤疤排成北斗七星。我蘸着碘伏在诊断书上勾画，笔尖不自觉描出船锚形状 —— 那是父亲给我画的第一幅画，在孤儿院的水泥墙上。

"认知唤醒需要情景重现。" 周砚白递给我一沓文献，"他最后记得的温暖场景是什么？" 候诊室的电视正在播放海洋馆宣传片，我望着自己在鱼群中游动的身影："十二岁生日，他带我去看退役货轮拆解。"

第二天的美人鱼表演，我偷偷在鱼尾裙里塞了船笛。当虎鲸群掠过玻璃幕墙时，我吹响暗哑的鸣笛声。父亲突然在观众席站起来，用生锈的钳工嗓哼出《起锚号子》。陈美凤的咒骂被淹没在孩童的欢呼里，我看见周砚白在控制室调高了水温。

深夜的阁楼漂浮着父亲的气息。我翻开他藏在暖气片后的工作日志，1997 年 6 月 18 日的记录沾着干涸的血迹："在码头捡到啼哭女婴，脐带未脱，襁褓内有翡翠耳环......" 解剖刀划开石膏板，掉出养母的产检报告 —— 她终生未育的诊断书。

潮气从墙缝渗出，我抱着父亲修补过的泰迪熊，用防水颜料在鱼尾裙内侧写下："他是自愿成为父亲的。"

第四章 锚链声波

检疫证明在打印机上卷曲成型时，我正用镊子剥离金枪鱼鳃部的汞含量试纸。船老大把电子秤踹得咣当响："这批黄花鱼检测费从你押金扣！"

"小月！" 小雨举着直播手机冲进后厨，"榜一大哥打赏潜水艇，要看你表演盲剥马鲛鱼！" 我戴上冰镇过的乳胶手套，刀刃贴着鱼骨游走的节奏突然与记忆重叠 —— 十六岁仲夏夜，父亲握着我的手拆解生锈的船用引擎，机油味混着他身上的樟脑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