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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阿公坟前跪了许久,却哽咽着半句悼词也说不出。
其实,阿公不喝酒时,对我还是挺不错的,会将讨来的白面馍馍分我一口、会碾草药给我敷肩背上的伤口,若高兴了还会同我讲许多书里的故事。
可是,阿公也抛下我走了。
夜里,凄冷的月光穿过房梁照在角柱上,角柱上的字迹摞得模糊,月光也渐渐模糊。
但淤泥里挣扎的蝼蚁没有资格沉溺于悲伤,辘辘饥肠与刺骨寒风会让人从麻木中清醒。很快,我就完完全全接替了阿公的岗位——寒来时乞讨、草盛时采药。
“呦!那才高八斗的老花子去阎王爷殿里考秀才去啦?行行行,换你也行,好好干,别像你那没良心的爹娘一样。”
“小花子,说几句好听的,爷赏你个蒸馍。”
“小野种,好好替掌柜干活,攒够铜板就能去春流馆见你娘了!我前几日去过一回,那朱唇白臂……啧啧,当真回味无穷啊!”
往常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仍是日日萦绕,只是如今阿公不在了,每句话我都得自己应承。其实我也早就习惯了,不过是磕几个响头、说几句好话,再从地上捡起沾满尘土的蒸馍罢了;不过是闷声不语、装作愚钝地糊弄过去,再从药铺伙计手中接过铜板罢了。
唉……哪里会是习惯了,是我自欺欺人罢了。谁会甘愿做世人脚下的尘土?不过是迫于生计,只能卸下尊严与傲骨。
2.初见
许是山神垂怜,十岁那年秋初,我竟在崖壁上寻见了数株长势极好铁皮石斛!铁皮石斛是上品的药材,若采了这些卖给药铺,冬日里就无须四处乞讨了!
我兴冲冲地从背篓中拿出麻绳,一端系在合抱粗的树干上,一段紧紧系在腰间,借着脚踩岩壁的力就往铁皮石斛那儿探身。眼瞧着石斛马上就到手了,绳子却骤然断了!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岩壁间长出的树枝不时地打在我身上,我一时间不知所措,胡乱地去喊叫抓拿,妄图停住下坠的身体。很快,我就重重跌在斜坡上,臂骨传来清脆的折断声;又疾速地向下滚去,撞上了数块突出的山石,之后我便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浑身各处的痛疼又将我的意识强行唤醒,它们告诉我:我还活着,不过,约摸也快死了。
我那时还不知这一跌是我三生三世都修不来的福气造化,只在心中暗暗骂道:呵……山神的馈赠就是让我早日投胎转世吗?倒也不必如此煞费苦心,让我在疼痛中等死。
但我很快就察觉到了异常:在我口舌之间溢着温热的苦味,是药铺煎的汤药味!我尝试着问是谁救了我,却只发出了一串难听的嘶哑声。
“郡主,醒了醒了!”
郡主?一声清脆的呼喊响起,继而是一串脚步声。
有人来了。
我想睁开眼看看是谁,却被光晃得睁不开。忽然光变暗了,我缓缓睁开眼,是一双白嫩的手。
“好些了吗?好了吾就把手拿开了哦!”是有人替我遮住了刺目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