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攥着发黄的房产证,指甲在硬纸壳上掐出月牙形的白痕。堂屋八仙桌上那台蝴蝶牌缝纫机的金属包边在夕阳里泛着冷光,三婶王秀英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嗑瓜子,瓜子皮簌簌落在母亲生前最宝贝的枣红色织锦缎桌布上。
"要我说晚晴就是死心眼,你爸都走半年了,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王秀英吐出一片瓜子皮,黏在苏晚晴洗得发白的蓝布鞋面上,"你堂哥下个月要结婚,你把西厢房腾出来,我们给你在柴房支张床。"
窗外的槐树沙沙作响,苏晚晴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气管里发出拉风箱似的嗬嗬声。三叔当时就站在病床尾,戴着父亲去年新买的上海牌手表。
"三婶,东厢房墙上那道裂缝,是去年腊月您家小军放炮仗炸的吧?"苏晚晴摸着手腕上母亲留下的翡翠镯子,冰凉的玉质贴着脉搏,"当时您说怕影响堂哥说亲,求着我爸别往外说。"
王秀英嗑瓜子的动作一顿。
腕间的玉镯突然发烫,苏晚晴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再睁眼时,她看见三叔家床底下的樟木箱子——那是母亲的嫁妆!箱子里整整齐齐码着五沓大团结,最底下压着父亲厂里的工位转让书。
"晚晴啊,不是三叔说你。"苏建军掀开竹帘进来,中山装口袋别着两支英雄钢笔,"你爸走得急,很多事都没交代清楚。你看这个月粮票......"
"三叔,我梦见我爸了。"苏晚晴突然开口,玉镯在腕间微微震动,"他说西厢房梁上第三块砖后面,藏着要给堂哥结婚的红包。"
王秀英的瓜子撒了一地。
当苏建军踩着凳子摸出那个牛皮纸包时,苏晚晴正盯着他裤腰上晃动的钥匙串。玉镯空间里,灵泉水在搪瓷缸里泛起涟漪,映出钥匙捅进锁孔的画面——正是三叔家五斗橱最底层的抽屉。
"五百块?!"王秀英的尖叫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纸包里分明是去年街道办发给烈士家属的抚恤金,当时苏建军拍着胸脯说早被苏晚晴赌鬼舅舅骗走了。
苏晚晴抚摸着玉镯内侧的刻痕,那是母亲名字的缩写。空间里,父亲的笔记本安静地躺在灵泉边,钢笔字被泉水浸润得越发清晰:1981年3月15日,借给三弟三百元购置自行车。
"对了三叔,"她露出小兽般天真又尖锐的笑,"您不是说当年买永久牌自行车的钱都是血汗钱吗?我爸笔记本上怎么记着......"
王秀英扑上来要抢笔记本时,苏晚晴已经退到雕花隔扇旁。三叔的钥匙串在裤腰上叮当乱响,她盯着那枚黄铜钥匙——正是三叔锁五斗橱的那把。
“小丫头片子学会编瞎话了!”王秀英涂着丹蔻的指甲几乎戳到苏晚晴鼻尖,“你爸瘫在床上半年,哪来的力气写这些鬼画符?”
苏晚晴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拧开钢笔帽,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想起那个暴雨夜。父亲咽气前突然清醒,枯枝般的手指蘸着药汤,在被单上画出扭曲的“三”字。当时三叔正趴在柜顶找存折,上海牌手表磕在搪瓷缸上,当啷一声盖过了雷声。
“去年腊月二十三,三叔来借粮票。”她突然抬高声调,腕间的玉镯贴着八仙桌沿轻轻一磕。空间里躺着的那沓粮票瞬间出现在抽屉夹层,正是三叔方才藏匿的位置。
苏建军脸色突变,中山装后背洇出汗渍。他当然记得那个雪夜,自己摸黑把苏晚晴家粮本上的三十斤全国粮票全撕了下来。可这丫头当时明明烧得说胡话,怎么会......
“三叔要不要看看街道办的领粮记录?”苏晚晴指尖拂过缝纫机上厚厚的灰,突然掀开枣红桌布。五斗橱抽屉不知何时开了条缝,露出一角盖着红戳的牛皮纸袋。
围观的人群骚动起来。居委会马主任挤到最前头,她上个月刚帮苏晚晴补办过粮本。当沾着面粉的粮票从抽屉夹层飘出来时,王秀英的蓝布衫已经汗湿了大半。
“这是诬陷!”苏建军突然抓起桌上的搪瓷茶缸砸向苏晚晴,却在半空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截住。来人是机械厂保卫科科长,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戴红袖章的干事。
“苏建军同志,麻烦解释下这个。”保卫科长抖开泛黄的工位转让书,右下角鲜红的厂办公章刺痛了三叔的眼。那本该死无对证的文件,此刻正散发着樟木箱特有的气味——分明是今早还锁在他家床底的东西!
苏晚晴垂眸摩挲玉镯,冰凉的翡翠内侧还留着母亲刻的“忍”字。昨夜她摸黑翻进三叔家时,这只镯子贴着樟木箱便收了整箱物件。此刻空间里还躺着父亲的劳模奖章,和三婶藏在咸菜坛底的金戒指。
“厂里接到匿名举报。”保卫科长瞥了眼苏晚晴洗得发白的衣领,“关于苏建国同志的工伤赔偿金,希望你们全家明天到厂办说明情况。”
蝉鸣突然刺耳起来。苏晚晴望着瘫坐在地的三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镯子说的最后一句话:“囡囡要记得,好人家的东西,烫手。”
斜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正罩住墙根那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车把上系着的红绸带,还是用她家被撕碎的窗帘裁的。
苏晚晴站在机械厂斑驳的红砖墙下,指尖拂过宣传栏里父亲泛黄的劳模照片。厂办会议室飘出王秀英尖利的哭嚎,混着保卫科长拍桌子的声响,惊飞了屋檐下一窝燕子。
“当时你烧得说胡话,三婶是替你收着粮票呐!”王秀英攥着半块撕破的蓝手帕,突然扑过来要抓苏晚晴的胳膊,“天地良心,你爸临终前可是抓着建军的手说......”
“说让三叔把我家缝纫机搬走?”苏晚晴后退半步,腕间的玉镯磕在宣传栏玻璃上叮的一声。空间里那台蝴蝶牌缝纫机突然消失,转而出现在三叔家堂屋——正是今早他们死活不承认搬走的那台。
会议室突然炸了锅。
刚赶来的车间主任老周鞋底还沾着机油,他分明看见苏家老三院里晒着枣红桌布,那台缝纫机就摆在葡萄架底下。可保卫科的人冲进去时,机器竟好端端摆在落了灰的苏晚晴家!
“闹鬼了!”王秀英瘫在地上打滚,发髻散成乱草。苏建军突然暴起,上海牌手表擦过苏晚晴耳边,却被她偏头躲过。表带扣弹开的瞬间,藏在暗袋里的当票飘了出来。
“永安当铺,1980年12月23日。”保卫科长捡起当票,眯眼念出上头的字,“苏建军典当梅花牌手表一只,绝当金额一百二十元。”
苏晚晴适时红了眼眶。她永远记得那个冬至,父亲咳着血把腕表摘下来塞给她当学费。三叔说替她保管,转头却戴着自己媳妇回娘家显摆。
“这不是我爸的表!”苏建军脖颈涨得通红,“我这是上海牌......”
“表壳内侧刻着‘建国’的拼音缩写。”苏晚晴声音清脆如碎玉,“去年腊八您来送粥,我亲眼见着表链夹了根头发,还是我帮您挑出来的。”
保卫科长翻过表壳的手突然顿住。
蝉鸣声里,苏晚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