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我的错觉。
“自然是去拜访一下楚王。”
“你不能过去。”我拦住了她:“楚王神志不清,不宜见客。”
林忆瑶极为好笑地看着我:“若不是太子吩咐,姐姐觉得我会去看一个疯子吗?”
我握紧了拳头,但终究找不出阻止她的理由。
7
我为她推开了沉重的木门,屋内的景象和那夜毫无差别。窗户紧闭,透不进一丝日光,这是一间分不出昼夜的牢笼。
面色苍白的男子蜷缩在最深处的角落,锈迹斑斑的铁链上沾满了血渍。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汗水打湿了残破的衣衫。
虽已做好心理准备,但当亲眼看到他时,还是冲垮了我心中垒起的堤坝。曾经如明月般高悬于天不染纤尘的少年,如今却似狗般毫无尊严地蜷缩在地上,成为人人嫌恶的疯子。
就在我以为林忆瑶看上两眼就会离开时,她却一反常态地走了进去,与我那夜一样蹲在萧祈安身边。
她伸出手,碰了碰萧祈安手腕上的铁链。
我提醒她:“离他远点,当心他伤到你。”
林忆瑶却笑了,她猛地一拉铁链,动作粗鲁不带丝毫怜悯,萧祈安立刻痛苦地呻|吟出声。
“住手!”我心中一惊,急忙喝止。
没想到她非但不听,还大胆地、挑衅般地捏住了萧祈安的下巴!
萧祈安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我愣住了。
林忆瑶笑着问:“姐姐刚刚是在担心我被伤到吗?”
我咬着唇,没有回答。
“姐姐放心,他不会伤我的。就算是家里养的畜生,也不会伤熟人的。”
她笑得很美,美的恶毒。温柔的声音像一把把刀子,直插|我的心口:
“我与祈安许久之前就认识,他和我提过姐姐,说姐姐的舞,很美。可惜美则美矣,但终究是孤芳自赏不入凡俗,远不如我柔若无骨的舞姿更引人沉醉。”
“他曾说过要娶我为妻,可惜……”
我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脸色苍白如纸。
“姐姐怎么这副神情?莫不是喜欢他?”
我心乱如麻,眼神四处躲闪着,僵硬地道:“怎么可能。”
“姐姐啊……”林忆瑶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你这样的心性,确实不适合入宫。”
她拿出一把钥匙在我眼前晃了晃,然后毫无征兆地松手。
钥匙瞬间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是太子殿下送给姐姐的新婚贺礼,姐姐定要小心点用。”
“若一不留神让那个疯子跑出去吓到了人,姐姐的脑袋,可就要搬家了。”
我蹲下身,颤抖着捡起钥匙,把萧祈安这份得之不易的自由,珍重地握在手心。
就在林忆瑶与我擦肩而过的那一刹,我闻道了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可我知道,她从不用熏香。
8
我打开窗户,让阳光照了进来。
萧祈安似乎很怕光,他急忙往角落里缩去,尽力把自己藏在黑暗中。
我叹了口气,没有强迫他。
在黑暗里待久了的人,自然会惧怕光明。我还有一生的时间可以去等他,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我走过去,逆着天光,解开他身上沉重的铁链。
萧祈安愣愣地看着我,问:“你是?”
这句话他前日才问过,可他却不记得了。
我鼻子一酸,强忍着泪水,温柔地笑着:“我是你的妻子,林容月。”
萧祈安沉默了,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萧祈安毫无征兆地一把抓起我的手腕,将我狠狠地甩倒在地!脊背砸在地上的痛感瞬间席卷全身,手腕处被他抓过的地方也火|辣辣地疼。
萧祈安冷冷道:“离我远点。我不想再看到你。”
这一次,我固执地走向他,一字一句道:“我偏不。”
萧祈安有些慌乱地站起身,长时间匍匐在地让他一时无法站稳,只能扶着墙颤抖着向后退去,努力与我拉开距离。
我每往前走一步,他就后退两步。
他好像很怕我靠近。
我不解,直接快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你在怕什么?”
“你不该给我解开锁链的。”他看着我,平静的目光下压抑着足以吞天沃日的可怖漩涡,“再不走,我会杀了你。”
9
见我愣在这没走,萧祈安只得将双手紧紧握成拳负在身后,用全身的力量把双手牢牢压在脊背与墙壁间,尽力让自己无法有任何动作。
他痛苦地仰着头,豆大的汗珠颤抖着滑过喉结,绝望地砸在地上,摔个粉碎。
我摒住了呼吸,下意识向后退去,却不小心被铁链被绊倒在地。
这一摔,正好摔到了萧祈安身旁。
不知是不是我的动静吸引到了他,又或是他已经忍到了极致,当我抬头时,正好对上了他那带着嗜血欲望的疯狂目光。
世人都说楚王疯了,日日啖肉饮血,杀人取乐,死在他手下的人不知凡几。京城里人心惶惶,陛下为了安抚民众情绪,只得下令将他锁在屋中。
我一直以为这都是夸大其词的谣言,直到我亲眼所见。
这是我第一次感到死亡离我如此之近。
我急忙从地上爬起,迫切地想逃离这里。但依旧晚了。
萧祈安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埋头狠狠咬下,只一瞬就鲜血直流!
“啊——!”
恐惧与疼痛让我失态地大喊了起来,但萧祈安却毫无反应,依旧用力吮吸着我的鲜血。
如野兽般,残忍、贪婪、毫无人性。
老者听到了我的喊叫,急忙拎着棍子冲进来,对准萧祈安的后脑就欲打下去。
“等等!别伤他。”
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萧祈安的本意,他也是一个可怜人,不该这般待他。
“夫人别担心,王爷睡一觉起来就都忘了,不会记仇的。”
闻言,我心中一痛,颤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夫人善良,但王爷发病时不知餍足,若不将其打晕,夫人恐怕……”老者没有再说下去。
“您先出去,若有事我会唤您。”
我想尽力试一试,不到绝境,我是不会同意用此下策的。
我挪动着身子向萧祈安靠去,待离得足够近时,伸手将他轻轻揽入怀中。
好似拥住了当年的那轮明月。
我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他,只愿能驱散片刻混沌,为他争得一寸天光。
萧祈安僵住了,他渐渐停下动作,抬头看向我。
他的目光依旧是涣散的,隐隐带着一丝未曾满足的嗜血之欲,残忍、疯狂、不带感情。
但我却从他眼底看到了挣扎欲出的希望。
“我该怎么帮你?”
我温柔包容地笑着,再次问出了这句话。
萧祈安没有回答,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许久后,才哑声问:
“我们,是不是在很早之前见过?”
我忍住了眼眶中的泪水,轻轻摇了摇头,笑着道:“不曾见过。”
或许你曾爱过林忆瑶,但我不在乎。
我想与你重新认识,与你,度余生。
10
一回到寝屋,侍女就急忙替我包扎血肉模糊的手腕,虽然她笨手笨脚的总是会弄疼我,但我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被我叫来的老者身上。
“你是什么人?”
“回王妃,老奴叫丁宇,是楚王府的管家,也曾是王爷的亲信。”
老者对我很恭敬,不管是言辞还是礼节,都极为周到得体。
“王爷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老者叹了口气。
“三年前王爷中了一种无药可解的奇毒。”
“此毒损人神智,更损心性,毒发时唯有鲜血方可缓解痛苦。”
“如今王爷已忘了许多事,神智清醒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让他无处躲闪。
“凶手是谁?”
“不知。”
“你在说谎。”我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府中的仆从除你之外都是哑巴,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这些哑仆…都是我安排的。”老者不紧不慢地道:“我是这里的管家,自然有这个权力。”
“为何要这样做?”
老者的眸光暗了暗。
“只是不喜欢听他们背后议论王爷罢了。”
我不知他的话中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但如今能回答我问题的人,只有他。
“此毒,当真没有缓解之法吗?”
“有。”老者答的很快,几乎是不假思索:“振灵香可以让王爷恢复清明,但此香的功效最多只能维持六个时辰,且再次使用需相隔七日才会起效果。”
“此法无异于饮鸠止渴,短暂的清明过后,毒发时会更加痛苦难控。王爷清醒时曾明确吩咐过,不可再使用此法。”
我想起了林忆瑶身上的那股异香。
怪不得她那般大胆,似乎笃定了萧祈安不会伤她。原来是因为振灵香啊……
这种香,定是太子给她的。
11
我每日都亲自给萧祈安送饭。
他虽已没有了铁链的束缚,但依旧缩在屋里不愿出来。
白天不愿开窗,夜晚不愿掌灯。
始终把自己关在黑暗中。
当他看着我,再次问起“你是谁”时,我便知道,他又忘记了一切。
这是他第十次这样问我。
我笑了笑,心中已感受不到多少痛意了。人痛着痛着,总会习惯的。
我如此,他亦如此。
但这一次萧祈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