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抢走我的未婚夫后,把我嫁给了一个疯子。
那个疯子失了神志,日日啖肉饮血,杀人取乐。为防止民众恐慌,皇帝下令将他锁在屋中。
世人皆嫌弃、厌恶,骂他禽兽不如。唯有我记得他曾是京城上的那轮明月,是我从未宣之于口的意中人。
1
我是吏部尚书的嫡长女、一国太子的未婚妻,才华横溢、貌可倾城,乃京城中人人艳羡的对象。
如今却被一顶简陋的花轿抬出了林府。
没有婚服,没有礼乐,也没有嫁妆,送亲的队伍只是四个抬轿的大汉。
父亲对我说:
“你妹妹温婉可人,性子比你好太多,她若嫁给太子,日后定能稳坐中宫之位,届时你也能跟着享福。”
“楚王虽然疯了,但好歹也是六皇子,嫁过去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这是你妹妹煞费苦心给你找的好归宿,你要知道感恩。”
我只觉得好笑。
出嫁这日,一母同胞的妹妹身穿素白长裙挽着我前未婚夫——太子殿下的胳膊,冰清玉洁,笑靥如花,夺走了我所有的光环。
2
花轿在离楚王府大门三丈处停下,抬轿的大汉纷纷缩着脑袋,打死都不愿再往前走一步。
我没有为难他们,独自下轿走向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叩响门环。
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强烈的荒凉感扑面而来,还混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陈腐味。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枯死的草木,西边墙角下堆着几只尚未处理的麻鸭尸体。
一张惨白的脸陡然从门后探出,吓得我一个激灵。
“小姐…请回吧…这、儿,不欢迎外人。”
是一个拉着诡异长调白发老者,声音沙哑、眼窝深陷、皮肤干枯,好似话本里食人的鬼怪。
我压下恐惧,解释道:“陛下已为我和楚王赐婚,我是来成亲的。”
“我们这,没有新娘…”
老者说完就毫不留情地关了门,无论我怎么敲,都始终无人应答。
我坐在楚王府门外的台阶上,一直坐到天色昏暗,空中淅沥沥飘起小雨。
朱门再次被打开,依旧是那个老者。
“你…还不走吗?”
“我能去哪儿?”
从父亲默许妹妹抢走我未婚夫的那一刻起,林府,就已经回不去了。
老者叹了口气:“罢了,进来住着吧。”
就这样,我被带进了处处透着死气与诡异的王府。
老者给我找了一间宽敞的空房,特意叮嘱:“府里只有一个规矩…千万不能去北边的院子……”
“为什么?”
“因为……”老者压低了声音,显得更加阴森可怖:“王爷在里面。”
3
入夜,我溜出屋门,在府内四处晃悠。
王府规模很大,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处处彰显着曾经的繁华与尊贵。可惜如今……竟连个仆从都见不到。
我趁着四下无人踏进了北边的院子。
院中极为荒芜,唯有一棵樱花树突兀地立在中央,与这苍凉的环境格格不入。
此刻刚到亥时,大多数人还不曾入睡,但院中却一片漆黑,没有一间房屋透出灯火。
叮当作响的铁链声很快就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寻着声音,摸索着找去,最终在一扇木门前停下。
木门被用许多条细长铁柱加固,与其说是一扇门,不如称之为牢笼。
此刻门内响起了铁链撞击到地面的激烈声响,随之而来的是男子痛苦又压抑的喘息声。好似一只被关在笼中拴着链子的猛兽,正在经历着残忍的折磨。
我深吸了几口气后,鼓足勇气用力推开了那扇未被上锁的沉重木门。
月华如练,自门框而入,照亮着充斥着血腥味的昏暗屋子。
屋子最里面的角落跪着一个人,衣衫破烂,长发披散,身上满是被铁链勒出的血迹。
他双目紧闭,面色苍白,汗水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滑落,好似神话中落地成珠的鲛人泪。
我紧紧捂着嘴巴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惊呼出声。
似乎是被月光惊扰,男子睁开了眼睛,涣散的目光此刻已辨不出来人。
我走上前去,蹲在他身边。
“我该怎么帮你?”
他没有回答,而是顺势抓住了我的手臂,紧紧地抓着,似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祈安,轻一点,可好?”
萧祈安,是他的名字。
他猛地颤了一下,涣散的目光重新看向我。
“你是……”
“我是你的妻子,林容月。”
“林容月……”他呢喃着,似乎在努力地想记起什么。
我伸手,轻轻抚摸上他的脸颊。这是一张极美的脸,如被神人亲手雕琢的美玉,笔墨丹青无以描绘。
就在这时,他突然掐住了我的脖颈!我能感觉到他在不停地颤抖着,但手下的力度却越来越大!
或许那个老者说的是对的,千万不能去北边的院子。
我拼命地挣扎着,就在我准备拔掉簪子刺向他时,他却突然松开了我。
他不带感情地对我说道:“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我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屋中,哭了一整夜。
4
我与萧祈安相识是在五年前。
那时他是万人敬仰的六皇子殿下,行军作战从无败绩,为大齐守住了南疆边境。圣上十分器重他,特封他为楚王。
而他的才学也极为出类拔萃,丝毫不输以文采扬名的太子。
年少成名,尊荣无双,玉堂金马,风流如画,引无数闺阁女子动春心。
那年,母亲因病去世,我许久都走不出来,最终决定带上母亲留下的七弦琴独自去香积寺中清修一阵子,顺便给母亲抄抄经书。
正是在香积寺中,我遇到了萧祈安。
樱花树下,一曲琴箫合奏,让我动了心。
明明是箫声贸然入局乱了琴音,但我不知为何却毫不恼怒,反而任由着他的箫声带着我起伏沉沦。
他听懂了我的弦外之音,以箫声宽慰,给了我走出去的勇气。
自那之后,他每日清晨都会在我暂住的禅房门口放一束盛放的樱花,樱花开的热烈,充满着生机与活力,与朝阳交相辉映。
而我的心情,也这样一日日好了起来。
离开香积寺之前,我在那棵樱花树下为他跳了一支舞。素白衣裙,粉白樱花,长空为画卷,箫音为丹青,绘成了一幅永不暗淡的梦境。
他温柔地笑着,对我说道:“佛法无边,却平不了世间痴嗔。以后姑娘若是心情不好,可以走出去看看花赏赏景,莫要再把自己关起来抄经书了。”
当年的柔弱少女经此之后变得愈加坚强,可那个温柔含笑的少年,却不在了。
5
清晨,在侍女进来伺候我洗漱时,我祈求般地,握住了侍女的手。
“你可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王爷为何会变成那样?”
侍女看着我,目光是那么的悲哀与无奈,但始终没有开口。
我好似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急忙追问:“你一定知道,对不对?”
侍女依旧没有说话,只见她摇了摇头,指向自己的嘴。
她是一个哑巴。
我不愿放过任何一丝希望:“你可会写字?”
她再次摇头。
府内仆从很少,我走过大半个王府,终于见到了几个正在洒扫的小厮。
“可以问你们一个问题吗?”
小厮们目光各异地看着我,然后缓缓摇头,纷纷指向自己的嘴。
我不死心:“府内有几个会说话的仆从?”
他们伸出了一个指头。
我僵住了,明明是春日,却让我遍体生寒。原来除了昨日那个老者外,其他人都是哑巴。
这是在刻意封锁消息。至于何人能有这般权力,我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我害怕了。
我没有再去找萧祈安,而是把自己关在屋里,如乌龟一样,缩了整整一日。
6
次日,我买了些花苗,亲自去萧祈安的院中栽种。
我想努力把这里装点漂亮,想让他打开窗子就能看见满园春色。这或许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正在我弯腰锄地时,一只精致华贵的绣花鞋,用力踩到了我的铲子上。
我愕然抬头,看到了那张十分熟悉的脸。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林忆瑶。
她依旧是一身素雅白裙,冰清玉洁,恍若神女。我知道,她在模仿我。
但如今我已失去了那份澄澈无忧的心境,许久都没有再碰过洁白无瑕的衣裙。
她笑着问我:“今儿是姐姐归宁的日子,父亲在家中设了回门宴,不知姐姐和姐夫何时过去?”
我没有理她,用力拔出被她踩在脚下的铲子,继续锄地。
“姐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林忆瑶的目光中满是嘲讽:“若没有太子殿下的授意,我又怎进得了楚王府大门。”
我手中的动作一顿。
林忆瑶笑靥如花,似在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炫耀:“殿下公务繁忙无暇脱身,故让我替他给楚王献上新婚贺礼,祝楚王与王妃百年好合。”
提起那位前未婚夫,我的心中已没有多少波澜:“贺礼放在这即可,你走吧。”
“姐姐当真不懂规矩啊。”林忆瑶意味不明地道:“贺礼,自然要亲手送给楚王。”
我死死地看着她:“你要做什么?”
那一瞬间,我看到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痛色。
林忆瑶这般春风得意,又怎会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