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挂着香炉的侍女也随时准备待命。
这是我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说不出来什么感觉,每一个人,都好像提着线的木偶傀儡,他们没有悲喜,只知道按照主子吩咐的做事,不问对错。
挂上去了。
在半刻钟后,那张伤痕累累的面皮被挂到了房檐下,随风飘扬,香炉里的三炷香也随之点燃,放在其下。
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
一刻钟。
没动静。
两刻钟,没动静。
三刻钟……
香已经快燃尽了,不见有任何的异样。
小姐脸色难看起来,看向沈烨的目光不觉带上了些恨意。
那神情好像在说,果然是在敷衍我,还好我机灵,不然便被你骗过去了。
沈烨坐在那里,强装着镇定,他知道这个法子荒唐,可此刻他却是希望它是真的。
毕竟他的百姓,他的皇位安稳……
都指着它了。
香烛燃尽的最后一瞬,动了。
那风干的皮肉好像真生了灵,飞出县衙,一直往以前的陆府去,许多人跟着去看,然后回来报告,亲眼见着它进了陆府的大门便歇了。
得到这话的小姐面色渐渐舒缓下来,暗松了一口气,却是故作无知的说道:“不曾想真是陆姐姐,果真红颜薄命,陛下节哀。”
沈烨根本不想理会,只在意所谓天谴的事。
“那阿妍可愿嫁?”
“我张家食君之禄,自该担君之忧。”
4
首辅大人的千金入了宫,成为皇后了。
进宫当天的排场煞为盛大,迎亲的人从宫门口排到了张家。
那聘礼和嫁妆,更是满满占了十里长街。
首辅夫人握着女儿的手,向来自比男儿的她此刻也红了眼,殷切交代:“若是沈烨敢待你有一丁点不好,你就回家来,阿爹阿娘,还有你的兄长,都会为你做主。”
小姐难得收敛起性子,乖乖应话。
“母亲放心,女儿不会吃亏的。”
话虽这般说,可首辅夫人还是不放心,狠瞪了我们这些陪嫁的婢女一眼,恶狠狠警告道:“要是小姐在宫中有一点不爽利处,小心你们的脑袋!”
她走到我跟前,“你跟小姐的时间最短,可也别因此懈怠,多留意些宫中的动静,有事及时回来禀报。”
一入宫门深似海,何况还要暗中传递宫廷秘闻,被发现了,我有几个脑袋?
这张府,没一个把我们这些人的命当成命来看。
不对,更准确的说,是没有把除了他们张家人以外的人,他们的命当着人命来看。
否则也不会为了女儿的一桩亲事,罔顾永安县几万百姓的性命,对县令的折子无动于衷,甚至在他上京陈情之时,为坐实天谴,暗中派人下手,了结了他的性命。
想起月前的种种。
我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恨意,可我清楚,此刻他们张家正是风头最盛的时候,我的恨意毫无作用,不过徒增悲伤罢。
我必须忍耐!
“是,夫人。”我乖巧作答。
小姐生怕错了吉时,见夫人还要扯话,赶忙催道:“好了母亲,别说了,我都晓得了,你这再说,天黑都说不完,这都耽误了。”
一番话语引得全场哄堂大笑。
张政调笑道:“没见过你这样不知羞的女儿家,就这么着急嫁?”
小姐丝毫不在意这种调侃,大方承认。
“我同沈烨自幼青梅竹马,五岁的时候我就说自己嫁定他了,怎么不能急?”
“好好好。”
两位公子没有再打趣,大公子上前,蹲下身,亲自将小姐背上了轿。
5
婚成了。
事定了。
张家松了口,那赈灾银开始拨下去。
可这距离灾后,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很多人,已经不需要了。
但这并非小姐关心的。
“为了平这天谴,我都原谅沈烨的不对,嫁了他,我已然做我该做的了,要怪就怪那些人命不好罢,谁叫他们倒霉,同那陆悠然生长在了一地。”
是呢。
谁让他们倒霉。
没有像小姐这样,生在了一个好人家呢,偏要同陆悠然一样,生在穷乡僻壤,靠种地庄稼,看天而活。
没有人能够护着他们。
也便只能自己认了。
她心中无半点芥蒂的接受了这件事,转而将重心放在了孕育子嗣的事情上。
在家中时,夫人曾教导过,要让小姐尽快生下孩子。
这并非要保张家和小姐在后宫的地位。
而是尽快生下一个带他们张家血脉的孩子。
将来若是沈烨再有二心,那么不受控,他们可以直接废了人,立小姐的孩子为帝。
毕竟扶持沈家其他人……终究是外人。
只是这事并没那般顺利。
沈烨看上去是个励精图治的好君主,并不贪恋温柔乡。
迎小姐之前,他承诺过,后宫佳丽三千人,只取一瓢饮,人确实做到了。
至今未提过一句再纳旁人的事。
空荡的后宫,除了沈烨,真正的主子,也就小姐一个。
她不需要跟别人宫斗争宠,妒来恨去。
只是却也好像没太多宠。
沈烨一心扑在前朝的事宜上,在后宫的时间少之又少,每次都来去匆匆,除了新婚那日,彤史上记了一笔,再没其它。
她厌极了这种生活,
跟沈烨闹。
然而也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
沈烨告诉她:“阿妍,朕是个帝王,天下万民都是朕的子民,天谴是散了,可全国上下,不知有多少事在等着朕去处理,朕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得担着这些事。”
张妍道:“你叫哥哥和阿爹去帮你处理啊,以前他们又不是没做过。”
是了。
从先帝年轻的时候,张家就在朝中做事,一直是天子近臣,以至于如今整个朝堂,近乎都是张家的人,他连纳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入宫,给她一个名正言顺身份的资格都没有。
“张大人是重臣,自然要处理更多的事,我手头这些,不过无关紧要,如何能再累着他老人家。”
沈烨低声细语的哄着,温柔的话语里是字字拒绝。
得不到回应的小姐回了宫,发了好大的脾气,一个侍茶的宫女因为那茶热了几分,烫了小姐的手,被她拿着茶水,从脸上泼了下去。
顷刻间,皮开肉绽,一张姣好的面容,算是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