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夜的张府尤为热闹喜庆。
连我们这些供人取乐的婢女和终日在偏院洒扫，不得近过主子身的丫鬟都受了恩泽。
不为有它。
只因宫中收回了立大理寺卿之女陆悠然为后的指令，改成了首辅家的小姐张妍。
官拜户部侍郎的小公子张政仰头大笑。
“他沈烨算个什么东西，没有我张家，他现在还是冷宫里吃脏冷馒头的弃子呢，居然敢毁亲，负我妹妹。”
作为长兄的大将军张辙稳重些，没有像他那般放浪形骸，情绪外露，只微微勾着嘴角，夸赞自己的妹妹张妍道：“还是妍儿机灵，想到这么个好法子，叫陛下立马改了口。”
张妍穿得艳丽张扬，为人也是，丝毫没有大家小姐那种含蓄内敛的模样，她大方接受兄长的夸赞。
“那陆悠然不过一个永安县七品县令之女，也敢抢我的东西，这不过是给她的一点教训罢了，更何况，连老天爷都在帮我。”
小姐说的帮她，是指日前永安县的一场大暴雨。
接连下了好几日，淹没了好多村庄，许多百姓一夕之间失去他们的家园，流离失所。
在那里，每一天，都有人在死去。
不过这被认为是新帝沈烨非要立县令之女为后，违反祖宗纲常的报应。
刚上任的县令那求援的折子上了一封又一封，了无音讯。
因为皇帝如今还未真正掌权。
首辅大人把持朝局。
大儿子掌管兵马。
小儿子把控户部。
求援的银子，物资，都要通过他的手。
他们……要让这场大雨成为真正的天降惩罚。
因而扣下了所有的东西。
目前来看，收效甚好，所有人都知晓陆悠然是个灾星。
新帝纳她为后。
大雍遭到天谴。
只有立首辅大人之女张妍为后，以视正听，才能平息这场天灾。
不过……
堂堂首辅大人的嫡生女儿，千娇万宠的长大，如今被人当场退亲打脸，又怎么能因为这么点事儿就算了？
小姐摆起了架子。
“要娶本小姐的人多了去了，凭什么他沈烨说娶我就要嫁呀？”
在新帝改了旨意后，她不嫁了。
任其几番过来讨好，她都不肯松口。
“陛下既然和陆姑娘两情相悦，我何苦做这个恶人拆散你们。”
她说得宽容大度，仿佛是真心祝福他二人，可我知道，这不过是她拿捏皇帝，找回场子的场面话罢了。
只要所谓的天谴还在，他兄长不放钱，不放粮，新帝是不可能和陆悠然在一起的。
2
不出所料。
次日一早。
新帝宣布将陆悠然放出宫，还将因女儿得宠，一路高升从永安县七品县令变成今日大理寺卿的陆父贬谪雷州。
“阿妍，那不过是朕一时糊涂，你同朕有总角之谊，张家又劳苦功高，陪朕至今，这些朕怎么会忘呢？”
沈烨一句又一句，好言好语的劝着。
可小姐不吃这一招，拿腔作调的，道：“今日陛下可以一时糊涂立她，当众下我张家的脸面，我怎知天谴消后，你又不会一时糊涂将她带回来呢？”
“那你想如何？”
其实她话中之意，连我都懂了，沈烨不可能不懂。
或许他在赌，赌张妍不会真要他那么做而已。
可惜让他失望了。
我的小姐用沉默给了他肯定答案。
“朕明白了。”
沈烨走了。
没多久。
陆悠然出宫，遇上劫匪，惨死半道的消息就传了回来。
据说死状尤为凄惨，衣服被人扒光，手筋脚筋被挑断，那一张花容月貌的脸，毁了个彻底，瞧不出本来模样。
“如今，阿妍可嫁？”
小姐依然摇头。
“那模样都被划成那样，已然辨不出，我怎知她是真的陆悠然呢？”
她娇娇切切的垂着脑袋，哭腔声道：“何况陛下连自己心尖尖儿上的人都护不住，我又怎知入了宫，那后宫佳丽三千人，您能护得住我？”
沈烨明显已经哄烦了，面上露出不虞之色，然嘴里还是好声好气的。
“那你说如何？”
小姐道：“传说民间有个土法子，若将那死者的皮肉剥开，挂于屋檐角，风便会带她去找自己的亲人或者旧处。”
“你是想这样验？”
沈烨几乎是从后槽牙里咬出来的这一声，他看向张妍的眼神，我丝毫不怀疑他会当场撕了人。
可小姐不以为意，她上边有父兄护着，大雍可以说是在她张家手中，不过是借给沈烨一个名儿罢了。
他才不敢呢。
真对她如何，哪怕磕着碰着一点，他这个位置……只怕就不用坐了。
反正沈家又不是没人了。
她确实说对了，沈烨不敢动她。
“既然阿妍要验，那就验吧。”
3
翌日一早。
京兆尹的府门前尤为热闹，老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沈烨高坐于上，左右是首辅张景笙和京兆尹府尹秦钊。
下方。
正中间放着一个女人。
衣服已经换过，看起来干净整洁。头发也打理了，不算凌乱，只是露出的手脚还有面容，那伤痕清晰可见。
一旁，府衙请来的老师傅拿着工具静候，他手有些抖，面上隐隐在冒虚汗。
他是仵作验尸的。
虽然这种事干过不少，但他一向尊重死者，若非冤屈而亡，为伸张正义，他更想他们完完整整的入土为安，而不是像现在……
他目光不自觉瞥向上方，希望高位上的人，停止这场不可理喻的闹剧吧，那民间传说，根本是个没准儿的事。
然而没有。
高位上的人，一个个面容冷峻，坐在那宛若一尊不通俗事的佛，只有日光升到最高的时候，才抬了一下眼皮，从喉口中吐出三个字：“开始吧。”
老师傅上前。
瞧着眼前伤痕累累的人，摇摇头，哀叹了一口气，嘴里念念有词几句，这才拿起工具，开始操作起来。
他是个熟手，这种事做得驾轻就熟，没一会儿就完成了，只是太过造孽，还是心有余悸。提起来时，手都在微微发颤，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暗暗深呼吸几下，将东西交给首辅府上的人。
外间早便已经准备好。
高高的梯子直升到房檐下。
三四个人在那里等着。
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