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都是可怜人,你看着安置了吧。”
“是。”
我被带到一处院子里。
“葛爷,这么晚了,什么事儿啊。”一个大娘从屋里出来,“呦,这是谁家的姑娘啊。”
“也是个可怜人,王婶,就让她先在你这儿住下。”
“成!我这儿正好还有间空屋子。葛爷,人在我这儿您放心。”
“闺女,走,今儿太晚了,先歇下,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王婶拉着我的手,“葛爷,你也回吧。”
我被安置下来,王婶忙忙活活的铺床、打扫。
“闺女,这屋子虽无人居住,但平日里也会稍作洒扫,有点浮灰,没有大碍。”
“这院子里,只住了三人,都是女眷,我和我的女儿、媳妇儿。你既来了,以后就是一家子了。”
“天太晚了,今儿先凑合住下,有什么需要置办的,明儿一早再说。”
“这被褥,明儿趁着白日里太阳好,婶儿再给你晾晒。”
...
“闺女啊。”王婶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握住我的手,“闺女,不管有啥事儿,得先活下去啊。”
“婶儿,我知道的。”我用手背狠狠蹭了蹭脸。
“哎...”王婶叹了口气,拍拍我的手,走了。
我和衣躺在床上,脑子疼的厉害。迷迷糊糊的,竟是睡着了。
“阿爹、阿娘、小妹...”
我看见他们在院子里,如平常一样,阿爹在打理兽皮,阿娘在绣着新的花样,小妹撅着屁股在侍弄我的药草,阿爹和阿娘不时的说上几句,讨论着阿姊和阿弟这次去镇上卖新绣样得了钱,要给我们几个扯了布、裁新衣。
“阿爹!”
我大声喊。他们仨都抬头往我这边看过来,对着我笑。我也笑,边笑边往他们那边跑过去。可就在我要进院门的时候,突然有血从他们咧开的嘴巴里流出来。越流越多,血流到了阿爹的兽皮上,流到了阿娘的绣花上,流到了我的草药上...
“阿爹、阿娘、小妹!”
我拼了命的往他们那边跑,明明我马上就要迈进院门了,却怎么也跑不过去。
“阿爹!”
我猛地醒了过来,泪水浸湿了我的被褥。我浑身发抖,不敢闭眼,索性起身来到院子里。
天色还未起明,我孤身坐在院子里。
乱世当道,吾等皆身如浮萍,由不得人。
我只想和爹娘姊弟过安稳日子,却被马匪抄了家。
我想舍了自己救阿姊阿弟,却不想此举大有可能将他们落入蛮子手里。
我想为家人报仇,他们却也皆死于他人之手。
事事不遂、却又苟得一条性命。
月色中,我的脑子却十分清明。
现下,我得寻一寻阿姊和阿弟的消息。白日里他们跟我照了面,必然知晓村子里发生的事情。马匪走和蛮子去,中间尚有间隔。而他们也必然会想办法救我,未必丧命于蛮子手里。思及此,我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五
第二日一早,我与王婶他们一起吃饭。王婶是个爽利的,她的儿媳是个娴静的姑娘,手脚麻利,嘴角总噙着柔柔的笑;女儿很是欢脱,话多又机灵。都是很好的人。
饭后,院子里陆陆续续来了些兵爷,我这才知晓,王婶子的饼,烙的极好,平日里就卖烙饼、配上些汤粥,做个营生。她的儿媳妇儿巧儿姐,平日里也会做些浆洗、缝补的活计,补贴家用。
“婶子,我略懂些医理,看个头疼脑热、皮外伤不在话下。既然住了进来,就没有白吃食的道理。”
“呀,没想到,阿姐还是个做学问的。”王婶的闺女玲儿眨巴着眼说。
“去,没个大小的。”王婶冲着女儿一挥手,“闺女,她从小被惯得不像样子,说话没个大小分寸。”
“我不介意的,只是学问谈不上,大字不识几个,只是机缘巧合跟着学过些时日。若是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成,娇儿姐姐,以后我就跟着你!”玲儿边说,边抱着我的胳膊摇。
半晌过去了,我一边帮着王婶打杂,一边不停打量着院门,终于,把葛爷盼了来。
“来四个饼子,两碗菜粥。”
跟着葛爷一起来的,是之前在村子里见过的胖子,别人都唤他鲁生。他身量极高,又魁梧健壮,留着一把络腮胡,唬人的很。却偏偏在见了巧儿姐的时候,结巴扭捏。
“巧儿是个命苦的,前些年,我那小子,跟着将军出征,没了音信,大约是没命了。可巧儿不信,直着一根筋等他。要我说,鲁爷除了生的唬人些,确是个好去处,可巧儿不肯。说他若是一辈子不回来,就替他在我跟前尽一辈子孝。我老婆子,耽误了她了。”
王婶子边烙饼,边跟我讲道。
“巧儿姐是个有情义的。”我顿了顿又说,“你也是。”
王婶叹了口气,似是抹了把脸,我没看真切。
我直盯着葛爷,待到他要走了,我追上前去。
“葛爷,我想托你打听个事儿。”我拿出几个铜钱,往葛爷手里塞。
“村子被马匪过了一遍,又遭了蛮子,最后被蛮子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昨天夜里,弟兄们又过去瞧了一眼,没见活口。”葛爷没接我的铜板,“现在城里也不安生,没你看到的这么太平,身上的钱财细软收好了,万不可人前显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