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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常常想,如果那天叔叔没有把我从大学宿舍拽到工地,如果没有遇见小雨和孙悦,我的人生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就像那座永远没能完工的工业园,小雨夜场的第647个夜晚,孙悦办公室里那盏彻夜不灭的灯。我们都以为自己在选择命运,其实不过是被命运选择。
01
我是被叔叔从大学宿舍拽到工地的。
那天下午,我正躺在床上看韩寒的《1988》,叔叔的电话打过来:“远仔,你还在学校混日子?收拾东西,跟我去工地。”
叔叔是个包工头,在广州跑工程。他说得对,我确实在混日子。大一下学期,我挂了四门课,补考还是没过。与其等学校来劝退,不如自己先溜。
工地是在广州郊区,一个叫黄埔的地方。这里正在建一个巨大的工业园区,到处都是工地。
我拖着行李箱,跟着叔叔穿过泥泞的工地。六月的广州,太阳像个发怒的孩子,把所有热量都砸在地上。工人们光着膀子在钢筋水泥之间穿梭,脸上的汗水混着灰尘,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这是你住的地方。”叔叔指着一排简易板房。
工人宿舍是用彩钢板搭的,外面刷着蓝漆,像一排巨大的集装箱。走廊上晾满了工人的背心短裤,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汗臭味。
我的床铺在二楼最里面,上下铺,下铺已经住了人。床板上铺着一层报纸,枕头是自己带的。叔叔说:“明天开始干活,工资一天200。”
我放下行李,站在窗口。窗外是一片工地的海洋,到处都是塔吊,像巨大的机械臂,正在建造一座钢筋混凝土的城市。
楼下传来阵阵吆喝声,几个工人正在卸水泥。我看着他们麻利的动作,突然意识到,从明天开始,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了。
宿舍里陆续有人回来。我的下铺是个四川人,叫老马,四十多岁,在工地干了十几年。他上下打量我:“大学生?”
我点点头。
他笑了:“来这干活,学历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吃苦。”
02
早上五点半,老马就把我叫醒了。
“小子,起床了。”他用四川话喊我,“再不起,食堂就没包子了。”
我睁开眼,宿舍里已经空了大半。窗外天还没亮,远处的塔吊像一个巨大的剪影。
食堂在一楼,是个比宿舍还简陋的棚子。工人们端着白瓷碗排队,锅里的包子冒着热气。我排在队伍最后,看着前面的人熟练地打饭、扫光碗里的食物,然后匆匆离开。
叔叔安排我跟着老马干活。今天的任务是搬钢筋和水泥。
“钢筋要这样抬。”老马示范,“肩膀要稳,腰要直,脚步要迈得小一点。”
我点点头,跟着他抬起一根钢筋。没走几步,肩膀就开始发麻。钢筋又冷又硬,压得我喘不过气。
“坚持住。”老马在前面喊。
等把这根钢筋放下,我的肩膀已经火辣辣地疼。还没等我缓过气,老马又指着另一堆钢筋:“继续。”
上午干完钢筋,下午开始和水泥。
水泥是最折磨人的活。广州的六月,太阳毒得像要把人烤化,我站在搅拌机旁边,一铲一铲往里面加水泥,灰尘呛得我直咳嗽,汗水混着灰尘在脸上结成一层泥。
“小远,水泥稀了!”工地上的师傅冲我喊。
我赶紧往里面加干水泥。
“现在又太干了!”
我又加水。
这样反复几次,终于调出了合适的稠度,但我的手已经抖得拿不稳铁铲。
中午休息时,我瘫在食堂的长凳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老马递给我一瓶矿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