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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已立 冬天只爱吹风扇 2320 2025-01-10 11:07

  

眼神盯着他的我,厌恶的神情一闪而过。

思虑半天后,祖父从腰带里翻出一个荷包,拇指和食指凑在嘴角抹了一些唾沫,从一叠钞票中捻出两张。

想了想,又抽出一张放了回去,不情不愿地递给我:“豁嘴儿,你爹妈不容易,省着点花……”

我失望地收起那张“女拖拉机手”,委屈的瘪瘪嘴。祖父却一脸嫌弃地看着我:“不要学别人撒娇瘪嘴,鼻涕都糊到门牙上了。”

五爷爷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压低嗓子,尽量平静地嘶吼着:“三十好歹也是你的亲孙子。”

祖父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他现在是你养的孩子,全村人都知道。”

站在一旁的楚升也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瘸子叔,你和我的哑巴婶一直没有孩子,不如让这个豁儿当你孩子吧。”

因为残疾,我从小心理敏感。听到亲生父亲赤裸裸的讥讽,已经懂事要面子的我忍不住嚎啕大哭。

五爷爷愤怒地盯着楚升,又迅速地把目光放到祖父的脸上:“不管咋说,他是咱们楚家的种。”

祖父不以为然:“楚升说的也有道理,你慢慢上年纪了,是该有个人孩子给你传宗接代。要不过两天我找村长当见证人,把豁嘴儿过继给你?”

五爷爷铁青着脸,瞪大眼睛,眼仁中血丝密布,瞬间通红。

他紧咬着牙拉起我的手:“好,从今天开始,三十他就是我的儿子。”

楚天赐则在一旁拍手叫好:“一家三口五条腿,仨人两口七瓣儿嘴……”

回到那个四处漏风的家,五爷爷郑重其事地把我拉到祖宗牌位前,双手比划着给五奶奶解释了一番,然后便一脸严肃地盯着我:“以后跟着我们,你愿不愿意?”

尽管大年三十那天我已经过了8岁的生日,但那时的我仍然不明白,我明明已经跟随着五爷爷和五奶奶生活了8年了,为啥他还会问我这种问题?

直到长大之后我才渐渐理解,这是养父和养母给我的一次选择,他们也给予了我充分的尊重。

我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因为我觉得五爷爷和五奶奶对我好,他们都是好人。

五奶奶欣喜的眼神瞬间却又热泪盈眶,她“咿咿呀呀”地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声音,也跟随着五爷爷和我面朝着祖宗牌位跪了下来。

五爷爷斩钉截铁地说:“从今天起,楚三十就是我的亲儿子。我养他小,他养我老。祖宗在上,如违背誓言,天打雷劈!”

过完年,五爷爷就拉着祖父和楚升,带着我找到村长家中,正式签下了过继文书。

摁完手印后,不管脸色有些铁青的祖父,让我恭恭敬敬地给祖父磕了三个头,说是感谢他们一家的生身之恩。

然后又让我给他磕了三个头:“三十,以后把我叫爹!”

爹慈爱地看着我:“你也该上学了。村长刚才说要上学就得有个学名。儿子,你想一想,给自己取个名字吧,不能总叫小名。”

我改口称呼五爷爷为爹,却又顺口说了一句:“那以后我就把大爷爷叫做大伯了。”

所以祖父脸色一变,甩袖离开,临走前还扔了一句:“一个废物还值当你供他上学。”

村长是全村最有文化的,据说上过初中。

他摇头晃脑一番之后,给我取名“楚卅”。村长说我的小名叫三十,大名就叫楚卅吧。

在那以前,我从来没有一个正经的大名,也从来没有妄想过能和其他孩子一样去读书。

而我的亲弟弟楚天赐,2岁多的时候就被祖父和祖母送到镇子上的幼儿园。

而我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村里,每天帮着养父养母打完猪草、拾完柴火后,才有空闲坐在村口的池塘边独自发呆。

想和村里的小孩子们一起玩耍,却因他们连年来的羞辱和欺负,怕到了骨子里。

爹爹沉默了很久,才抬头看着我说:“楚卅?这个名字好,听着就有文化。”

他从棉袄里掏出一条用旧报纸包裹得紧紧的香烟,感激地递给了村长。

村长一边推脱一边悄悄扯开报纸,看着那朵硕大的荷花标志,露出和善的笑容。

“楚财,你这是干啥?过两天镇上的干部上班之后我就去给豁嘴办理正式户口和你们的过继手续。”

然后把香烟塞进了炕柜。

就这样,开春之后,我插班上了村小学的一年级。

在这个班里我的年纪最大,比其他的同学大两岁。

由于是插班读书,我的基础很差,学起来格外吃力。

楚天赐和我是同学,明明全村都知道他是我的亲弟弟,但是在学校里他却总是装出一副和我不熟悉的样子。

甚至怕大家误会我和他的关系,他用祖父给他的零花钱买了一堆糖果,教唆一群小朋友孤立我。

“兔子嘴,你的亲生爸妈都不要你了!”

“豁嘴儿,和你的哑巴娘一样,像个傻子!”

“你就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

楚天赐和一群小伙伴围着我拼命嘲讽,他们向我扔石子、吐口水。

然而被亲生父亲抛弃的我,小小年纪就有了一副坚硬的心肠,我冷着眼瞪着他。

“你的爸妈好,你爷爷奶奶都好,他们没有告诉你什么是家教吗?”

“我是你的亲叔叔,我把你的爷爷叫大伯。”

孙天赐愣住了,似乎想不通。明明只是自己父亲抛弃的儿子,自己的亲哥,为什么突然之间长了辈分,成了自己的叔叔?

我觉得这些比我小两岁的小孩子置气太幼稚。

他们不愿意和我玩,难道我就稀罕和他们在一起吗?

每天放学后,帮着爹和娘做完家务后,我就拿着石板,用石子在石板上写写画画,把老师讲的所有知识在脑子里过两遍。

爹总是很忙,每天拖着那条断腿四处奔波,拼命养家。

娘不会说话,没人听我说话,我就拉着娘坐在我身边看着。

“娘,你看,这是‘人、口、手’,这是‘上、中、下’,这是‘日月水火,山石田土’。”

“娘,你看,这是我学的,2+1=3。”

“娘,你看,这是‘爹’字,这是‘娘’字。”

我用手向娘比划着,娘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指着我在石板上写下的“爹、娘”二字,激动得手舞足蹈、热泪盈眶,嘴里还“咿咿呀呀”。

我把娘的手放在我的脸上。这是怎样的一双手啊?粗糙、干瘦,就像冬天村口的那棵榆树的皮。

我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我把“楚财、楚卅、李二妮”三个名字写在石板上。

指了指蹲在一旁看我写字的爹,我看着娘,用手对她比划。

“这是爹,他叫楚财,这是娘,你叫李二妮,这是我,我叫楚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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