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从小就是乞丐的我把师门众人当作唯一的亲人。
却有个声音告诉我他们是盯上了我的仙骨,来蕴养他们真正的小师妹的残魂。
我逃跑下山,决心与他们一刀两断。
却没料到,我会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惩罚所有伤害那位“小师妹”的人。
正文
1
“快跑!快跑……他们要害你!”
我拼命向前跑着,瞳孔紧缩,勉强从吞光噬亮的浓黑中辨识出密林中曲折的小道。蜿蜒、漫长,仿佛没有尽头。
耳畔除了愈发粗重的呼吸声,还有似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沉闷地敲击着地面,粘滞而笨重。
一步,两步……一双手突然搭上我的肩头,在绝望将我吞噬的一瞬间,我猛然惊醒。
“呵——”
又是这个梦。
猝然睁开双眼,入目是仍有些许陌生的房间,我深深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指尖微动,烛火顷刻亮起。
我披衣起身,坐到桌边,垂头,细细思索:
“已是第三日了,次次掐准时机入梦,就是为了好心告知我,师兄师姐要拿我的骨来养那位师姐的魂?”
我嘴角扯开一个笑,整个人透露出一种颓靡的气场,眉眼却是舒展的,满脸讽刺的意味。
“我一个乞丐,倒是承蒙他们看得起。”
“啊,倒是忘了,还有这副所谓的‘仙骨’。”
想到这,我笑得更开心了,隐隐有些疯狂的意味。这两方,我自是一个都不会信的,自小与天地争命,与野狗抢食,随意轻信于人的代价若是还没尝够,那就是贱了。
我轻敲桌子,呼吸间便做下决定。
烛火一跳,整间屋子立时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窗外,明月高悬,夜已深了。
——
我放出灵力试探,透明圆罩逐渐显露身形,一座木屋隐于其中,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绝称不上高明的禁制。”我喃喃道。不,甚至都称不上禁制,倒更像个防护罩。——不像是为了防范谁,倒像是为了保护谁。
我想起入山当日念潮的“警告”来。
那时他眼神认真地看着我,深处却藏了些小心翼翼,告知我山中有一禁地,倒也不是不能进入,只是怕我受伤,所以平日最好离得远些。
我这人最是惜命,当然也最是听劝。就此收起对禁地的所有好奇心思,老老实实地关起门来过起这难得的,平淡安宁的,可以日日饱餐的日子。
当时不觉,如今细细想来倒是真有意思。
“怕我受伤吗?”我轻嗤,抬手解开禁制,转过身来将其复原,迈步向着那木屋走去。
“山中几人,人人都可以来。”
我边走边想,越走越快,终于停步于木屋前,“独我一人会受伤?”脑海中紧绷的弦突然断裂,我双手用力一推,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展开,无处落脚的尘埃扑面而来。
窗边小塌,墙边书桌,藕荷色纱帘后隐着的拔步床,落地烛灯旁立着的多宝阁……
目光一寸一寸扫过,心脏一点一点下沉。
无处安放的目光落在房屋正中画像上,那浅笑淡然的女子身上时,我没有着落的一颗心也沉落到了谷底。
布置得几乎与我的房间一模一样的屋子,又一个身怀仙骨之人。
画上残留的一缕魂。
身怀仙骨之人可以互相感应,在我被忆川教导着引气入体成功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忆川师姐那时跟我说什么来着?
哦是了,她绕着我走了一圈又一圈,眼睛紧紧盯着我,仿佛在看什么了不得的怪物,啧啧惊叹着“不愧是身怀仙骨之人,天资一骑绝尘,修炼速度也一日千里啊。”
然后呢。
然后她摸了摸我的头,喊我小师妹。
师妹,师姐,师兄,素未谋面的师父,此刻才有幸见到第一面的另一位师姐。
一切都是假的吗?
收养?师妹?
替身?养魂?
一切都是骗我的。
我仰起头,逼出胸中郁结的一口气,认真看了那画像上眉眼微弯的女子一眼,立刻转过身来,带起的风吹开衣服的一角,抬脚离开,不带任何留恋。
2
当月十五,夜黑风高时。
我伸手拨开迷乱的荆棘,穿行于曲折的小路间。担忧会触动护山大阵,不敢以灵力护体,只任得丛生的枝桠将我刮得遍体鳞伤。
我心知每月十五念潮与忆川二人都会进入禁地,在其中待上一整日,这便是我逃离的最好时机。
我明明知道他们对我绝非坦诚,他们甚至想谋取我的性命。可我仍然心中惶惑彷佛看不见来路与归途。
就这一回,只这一回。
我对自己说,就在下山的这段路上。我允许你有那些不该有的情绪。等下了山,怀月,那就是新的人生了。
我抬起头,步子不停,目光茫茫然没有落点,身上的伤口新旧叠加,隐隐作痛。忽地就想起初遇念潮那天来。
荔平小城,夹处于栖霞山至中州的必经之路上。
主街街头,小雨润如酥。小贩们在摊子后卖力吆喝着,有钱有势的,奴仆侍婢前呼后拥;那普普通通的,或携家带口或孤身一人,在街道一侧走走停停,挑挑拣拣。
这细小的,微弱的,纷纷扬扬落下的雨,不但没有半分减轻他们游逛的乐趣,还格外增添了几分意趣。
他们这些人,富有的,贫寒的,无论如何都有衣蔽体,有屋挡雨,有饭可食的,这世俗里最平庸最普通的一群人,他们怎会对这场秋雨有半分嫌弃之意。
我颤颤巍巍缩在一个摊位旁,茅草上的水滴和天空中的雨丝不停息地透过单薄的破布击打着我的身体,我手里紧紧篡着刚刚从一个老乞丐手里抢来的馒头,冷眼旁观着人群来来又往往。
我几乎控制不住内心的恶意了,龇着牙咧着嘴,眼睛里冒出凶狠的光,仿佛随时要扑上去从什么人的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
我蜷缩成一团,却磨着牙。
忽地,我对危险生而有之又不断锤炼的本能让我直接向旁边一滚。
我立刻摆出一副唯唯诺诺的姿态,弓着腰,几乎是要跪下的模样,抬起头。
那摊铺的老板“忒”一声,满脸晦气,手持扫帚,不住地在我刚刚待着的地方扫来扫去,“哪来的乞丐,滚一边去。”
我弯腰,点头,又点头,后退着,不停道歉,然后转身就跑。
“这死胖子的口水吐到我的馒头上了。”我边跑边想着,“迟早有一天我要搞死他”,然后狠狠咬了一口已经被挤压到变形,布满黑色泥污的,我抢来的馒头。
天色偏黑,雨越下越大了。
我找不到落脚之处。
城外的土地庙肯定不行,那是刀疤他们的地盘;随便什么人家的屋檐?“呵——”我已经被雨水冰冷到麻木的一张脸上仍坚持着扯出一个笑来。
我将馒头胡乱塞进嘴里,打量着四周。
目光一定——,我咽下最后一口馒头,使劲拍打几下胸口,深吸一口气——
“啊呀——”
我将那位老妇人狠狠一推,捡起她掉落在地的伞,慌乱之中迈开步子就向前跑去。
“啊呀——”
不知被什么东西拌了一跤,我狠狠摔在地上,尖锐的骨头透过薄薄一层皮戳在坚硬的地上,心肝脾肺肾简直无一处不疼。
饶是如此,我还是强迫自己忽略身上的痛楚,挣扎着爬了起来想继续跑。
然后又是一摔。
我心里恨极。我像只死狗一样趴在地上苟延残喘。
一双黑靴进入我的视线之中,我敏锐地意识到这双靴子行走在雨中却滴水未沾,——“这是个修仙之人”。
我缓缓抬头,入目是一个高大的年轻人,腰上的蹀躞带系着一枚令牌。他眉目温和,带着点书卷气,看起来是个顶好欺负的老实人。
我心里这么想着,下一瞬,这个“顶好欺负的老实人”拎着我的后脖颈将我提了起来,而后扔到那老妇人跟前,又轻轻将那老妇人扶起,将雨伞还她。
“道歉——”。
天空响起一道惊雷,照亮了我不甘的面孔和带着恨意的一双眼。
——
已经离开了山门境地,我施展灵力护体和隐匿术,随意找了一条路快步前行着。
“道歉”,我不无嘲讽地想着,“谁来向我道歉”。
所谓兼济天下仁爱之心,这是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人才要操心的啊。我连饭都吃不饱,我像条狗一样活着,随随便便一个人都可以对我非打即骂,就好像我是这世界上最肮脏最污浊的存在。
我哪里有错?我有什么错?
他们人人都可以欺压我,我又为什么不能对他们以恶相待?
这狗屁的世道。真没意思。
我就这样想着,心里的恨意已然要沸腾,却连自己究竟在恨着什么都不愿意想清楚,我死死咬着唇,直至咬出血也不愿意松口。
不是带我走了吗?不是说我是身怀仙骨之人中难得的幸运儿吗?不是说我的人生再无苦难了吗?
“身怀仙骨者,命中注定有一劫难。”他带我回山的路上絮絮叨叨,“你生来无父无母,自小流浪世间,忍辛酸悲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