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将他送进了救护车。
那时他已经因为反流性食管炎而很长时间吃不下饭,母亲却把这错误地归因为胃病。
之后他们辗转了很多医院,能看的科室都去看了。
直至坐到心理诊室里,柳母才被告知儿子患有重度焦虑,而且伴有严重的幻觉。
「我的幻觉表现,人们称之为“视微症”。」他向我解释道,「它还有个梦幻的名字。」
「爱丽丝梦游仙境症。」
我睁大了眼睛,他又微笑着说:
「视微症常常是脑膜炎或者偏头痛的信号,可这些症状我都没有。」
「所以事物会变大变小,真的只是我从小就有的臆想和幻觉。」
「它并不是天生的疾病,但它从天而降,从此我就是医院的常客了。」
他蝴蝶振翅一般的语气告诉我,别担心,他已经习惯了。
可我很在乎。
我像前几次晚上照顾他那样,把他轻轻地、慢慢地抱住。
不过,这次却轮到病人来安慰我了。
他看见我眼里闪动着关怀的泪花,就用他细长的、冰冷的手指帮我拭去。
然后更紧地抱住我,两颗心贴近到一起。
「阿然,我们都很坚强。」
……那时我还不知道什么叫“爱情”。
只是好像,有一株芽儿,轻轻从心底破土。
阳光开始照进我的心房,从此芽儿肆意生长。
3
时间过得很快,三年后我升入了初中。
老师说,青春期是情感萌动的时候。
我看着黑板上的板书,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澄川。
他很小就开始常常因病请假。
如今他休学在家,正在接受家庭医生的诊治。
医生说他缺少陪伴,所以我每天都努力,要快点写完作业陪他。
没想到现在成了习惯。
人在学校,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我摇摇头,嘲笑自己多愁善感。
思绪回到当下。
我像所有同龄的孩子一样,泡在书堆里。
得益于柳家丰富的家教资源,我的成绩一直名列班级前茅。
我没有辜负妈妈的期望。
上初二这年,我去市里参加了现场诗歌大赛。
然后在所有观众的面前拿了一等奖。
这让我在老师那里获得了非常良好的声誉。
——却也惹来了一个我躲不开的人。
那天正是放学时,我离开教室,等柳家司机来接我。
其实我也想自己坐公交的,但柳家大院离校区确实有点远。
我一个人回去,澄川说他会很担心的。
——除了母亲以外,还有人在意我。
我加快脚步,心底不禁划过一片温柔。
可我还没走到校门口,班主任突然叫住我。
「温然,等一等。」
老师把我带到一个角落。
接着,她说了一些话,让我之后几天都寝食难安。
「我想了又想,觉得这件事应该让你知道。」
「你的父亲,突然打电话给我。」
我坐上了回家的车,澄川在后座迎接我。
我敷衍地回以笑容,第一次拒绝他递过来的小蛋糕。
老师的话还在我脑中打转:
「是这样,他在诗歌大赛的参赛名单里拿到了我的联系方式。」
「他向我了解你的近况,一开始我还很开心地说你进步非常大。」
「但他后面又开始打探你现在的经济状况,还问我你的学杂费是否交齐了。」
车里很沉默。
天色迅速变黑了,比以往都快。
「我是大致了解你家里的情况的,但他电话来得太突然,我也不知道这些事当讲不当讲。」
「所以我告诉他,你现在学杂费都交齐了,其余的我一概不知。」
窗玻璃上,一点点映出澄川担忧的面孔。
我忍着心中不合时宜的想法,尽力忽视掉他。
「挂掉之后,我立刻打电话给你母亲,但她当时可能太忙就没接。」
「总之,这件事先告诉你,你记得留个心眼就好。回去吧。」
到家了。我先下车,澄川跟在我身后。
我还记得,那时要走了,我又转头对老师说:
「这件事情别告诉我妈,我不想让她更操心。」
现在回头面对澄川询问的神情,我也说:
「没事,一次考试考砸了而已。你别担心。」
有一种情绪突然上涌,我的喉咙几近哽咽。
我用力压下想要倾诉的欲望。
我曾以为我们无话不谈,他的拥抱能治愈所有创伤。
可我深知我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我不能让忙碌的母亲分心担忧。
也不能让家外人插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