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梨园初遇
梧桐叶落满长街时,庆云班的《游园惊梦》正唱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沈书昀立在雕花门廊下,青灰长衫被秋风掀起一角。他刚从法兰西回来不过三日,母亲便催着他来听戏,说是要洗洗身上的洋墨水气。
戏台上一折水袖甩开漫天飞雪,杜丽娘轻移莲步,眼波流转间竟真似春色无边。沈书昀望着那双含情目,忽觉喉头发紧——他从未见过这般哀艳的眼神,仿佛要把三生三世的愁都揉碎在眼尾那抹胭脂红里。
"好!"台下爆出喝彩。沈书昀这才惊觉掌心已被折扇硌出红印,再抬头时,那抹水绿身影已隐入绛红帷幕。戏牌在风中轻晃,墨字淋漓写着"云棠"。
暮色渐浓,沈书昀在后台的朱漆回廊下徘徊。脂粉香气混着檀木味道萦绕鼻尖,忽听得帘内传来清泠泠一声:"沈少爷是要讨教昆曲?"
掀帘的手顿在半空。云棠已卸了妆面,素白一张脸衬得眉间朱砂愈艳。月白杭绸衫子松松系着,露出半截雪色脖颈,倒比台上更添几分慵懒风流。
"云老板的杜丽娘..."沈书昀喉结微动,"倒像是从汤显祖笔下跌出来的。"
"戏文里都是假的。"云棠执起紫砂壶,雾气氤氲了眉眼,"就像牡丹亭的还魂记,终究是文人痴梦。"他斟茶的手腕细得惊人,青瓷盏里浮着半片茉莉,沉沉浮浮像要坠下去。
沈书昀忽然想起巴黎美术学院里那些石膏像,也是这样苍白易碎的模样。他鬼使神差地开口:"云老板可愿教我唱《皂罗袍》?"
檐角铜铃轻响,云棠的指尖在案几上划出一道水痕。暮色中他的侧脸似浸在雾里,良久才轻笑:"沈少爷可知,学戏要唤我师父的。"
此后三月,沈书昀的日程表上便多了一项。每日申时三刻,庆云班后院的西厢房里总会飘出断续的笛声。云棠教他运气,教他咬字,教他将折扇挽出三十六种花样。有时兴起,还会披着沈书昀的西装外套唱两句《罗密欧与朱丽叶》,法文词句被吴侬软语一裹,倒生出几分荒唐的缠绵。
这日练完最后一句"雨丝风片",云棠忽然将一沓诗笺推到他面前。沈书昀展开来看,竟是工楷抄录的《牡丹亭》全本,页眉处密密麻麻缀着批注,墨色深深浅浅,显是经年累月所积。
"当年师父说,唱戏的要懂戏文里的魂。"云棠的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这些批注...沈少爷若看得上,便当是束脩。"
沈书昀刚要开口,忽听前院传来喧哗。班主王顺跌跌撞撞闯进来,满头是汗:"云棠!青龙会的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