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灵是被硌醒的。
坚硬铠甲边缘抵着她柔软的脖颈,浓重的酒气混合着汗味笼罩全身。
她试图蹬动双腿抗议,却发现自己连膝盖都弯不起来。
混沌的视线里浮现出张长满络腮胡的脸,对方正咧着嘴朝她淌口水。
"瞧瞧咱们小囡囡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得跟琉璃弹子似的!"炸雷般的嗓门震得房梁都在抖,男人用布满老茧的手指戳了戳她的脸蛋,"乖女儿叫声爹爹听听?"
婴儿的本能反应让萧灵"哇"地哭出声,裹着金丝绣襁褓的小身子在玄铁护腕间扭成团麻花。
这荒诞场景持续到雕花木门被推开,鹅黄襦裙挟着桂花香飘到跟前。
"萧瑜!"李萱劈手夺过孩子,发间步摇的璎珞簌簌颤动,"孩子才满月你就往铠甲里塞?"
萧大将军讪笑着挠头,沾着草屑的靴子往后退了半步:"我这不是给闺女开开眼界么......"话音未落就被绣鞋踩中脚背,八尺高的汉子疼得单脚蹦跶,腰间虎头佩玉撞得叮当乱响。
萧灵隔着泪花看清两人面容,记忆如潮水漫过重生前的断壁残垣。
前世她倒在实验室的玻璃碎片里时,绝想不到再睁眼成了镇国将军的独女。
此刻被母亲搂在沁着檀香的怀抱里,她终于放弃挣扎——反正这辈子的哭闹权当锻炼肺活量。
转眼冬雪压弯将军府的朱漆檐角,萧灵在五个乳母轮番照看下长得白胖滚圆。
前厅兵器架蒙了尘,萧瑜每日下朝头件事就是扒着摇篮献宝:有时是边关捎来的夜光杯,有时是御赐的九连环,最离谱那次竟拎了只活蹦乱跳的雪貂崽子。
"将军!"李萱攥着绣绷追到西厢房时,正看见丈夫举着女儿在演武场转圈。
枣红战马仰头嘶鸣,惊得萧灵腕间银铃铛响成串。
等绣着虎头的棉袄兜头罩住小团子,始作俑者早翻身上马溜出二里地。
百日宴那日,前院石狮系了红绸。
萧灵顶着沉甸甸的虎头帽,被金线蟒纹的圣旨晃得睁不开眼。
太监尖细的尾音还悬在梁上,满堂宾客的道贺声已如春雷炸响。
她茫然盯着案几上晃动的长命锁,突然被塞进个檀木描金托盘。
"圣上赐的合婚庚帖。"李萱抹着眼角将女儿搂得更紧,"轩儿是皇后娘娘嫡出的三皇子,最是知书达理......"
萧灵攥着绣球的手骤然收紧。
前生被试管与论文填满的二十七年里,"盲婚哑嫁"四个字不过是历史课本的铅字,此刻却化作实体压在她三个月大的胸口。
她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串含糊的"咿呀"。
暮色染红窗棂时,前院传来骏马嘶鸣。
萧灵趴在母亲肩头,望见父亲抱着酒坛跌进藤椅,玄色朝服沾着御花园的落梅。
这个曾单枪匹马破过北狄铁阵的男人,此刻正举着鎏金请柬对着月亮傻笑。
更漏声里,萧灵数着帐顶流苏渐入梦乡。
她不知道此刻三皇子寝殿的烛火也亮着,五岁的郭轩趴在紫檀案上,盯着礼单上"萧氏女"三个字看了半宿。
窗棂外飘进几片细雪,落在他浓睫上化成晶亮的水珠。
廊下冰棱滴着水,萧灵裹着兔毛滚边夹袄,正盯着石阶缝里钻出的嫩芽出神。
忽听得垂花门外马鞭脆响,五六个锦衣嬷嬷捧着锦盒鱼贯而入。
最后头那个黛蓝袍子的小身影,靴尖沾着未化尽的雪沫子。
郭轩扒着门框探头时,正撞见个粉团子歪在湘妃竹榻上。
阳光透过窗格在她眉心落下枚金叶子,衬得那双葡萄眼愈发清亮。
他捏紧袖口绣着云纹的镶边,忽听得"咔嚓"轻响——萧灵把拨浪鼓的鼓面捅破了。
"这是西域进贡的犀牛皮鼓。"李萱忙将女儿乱挥的小手包进掌心,转头对呆愣的男孩柔声道:"灵丫头正在长牙呢。"
萧灵趁机打量未来的小夫君。
郭轩生得比同龄人瘦削,玉冠束着的发丝却梳得纹丝不乱,腰间悬着的蟠龙佩与父亲那枚虎头佩倒是配成对。
见他盯着自己沾满口水的拳头瞧,她故意把拨浪鼓残骸往他跟前推。
"殿下当心......"乳母的惊呼卡在喉咙里。
郭轩竟撩起织金外袍下摆,学萧瑜平日模样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