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剪刀的咔嚓声，与十六岁初潮时撕裂舞裙的声响如出一辙。

出巡（末梢神经区）

轮椅轴承发出生锈的咏叹调，社区花园小径的鹅卵石将震颤传导至坐骨神经。年轻母亲推着婴儿车掠过时，她闻到羊水与血污的气息——与自己流产那日在后台更衣室闻到的气味完全相同。枯枝在头顶断裂，耳鸣突然转为《罗密欧与朱丽叶》葬礼进行曲的弦乐。

银杏叶飘进假发套的瞬间，她看见自己正从三十米高空坠落。安全绳断裂的呼啸声与助听器反馈的尖啸合流，尿袋在轮椅下方画出抽象派地图。远处孩童指着她喊"巫婆"，这个发音恰好是当年莫斯科观众呼喊"Bravo"时的口型。

暮归（循环系统区）

监护仪绿光在暮色中游动，静脉输液管编织成吊床网兜。透析机的运转声让她想起谢幕时升降舞台的机械轰鸣，血液在透明管道里循环如永不停歇的32圈挥鞭转。护士掀开她后背检查压疮时，空调冷风钻进脊柱裂缝——正是《堂吉诃德》双人托举时男舞伴手掌的温度。

午夜心跳骤停的警报声中，她最后一次收缩盆底肌。心电监护仪上的室颤波型，恰似首演夜被相机定格的谢幕动作。呼吸面罩内侧雾气绘制出天鹅翅膀的纹路，而窗外飘雪正以《雪花圆舞曲》的节奏覆盖轮椅压出的辙痕。

《卸妆室》

画布：面庞 粉饼在皱纹沟壑里卡成干涸的河床，秦霜用貂毛刷蘸取赭石色遮瑕膏，沿着法令纹描摹出微笑的假象。假睫毛胶水在松弛的眼睑上画出第二道下至线，这让她想起1957年为扮演黑天鹅，用炭笔在眼角拖出的锋利泪痕。如今真正的泪水会冲垮遮毛孔的硅藻泥妆前乳，像融化的雪水冲刷着斑驳的城墙。

她往太阳穴拍打玫瑰纯露，酒精挥发带走最后的水分。那些被粉底填平的老年斑，在镜前灯下泛起青铜器般的锈迹。口红总是画歪——帕金森氏症让唇线笔在嘴角犁出朱红色的战壕，仿佛年轻时画坏的舞台血妆。

颜料：躯体 束腰绷带在腰间勒出提香的威尼斯红，静脉曲张的小腿铺满蒙克式的焦虑笔触。她往肩头扑珍珠粉，锁骨间的湿疹却渗出莫奈睡莲池的幽绿。指甲油剥落成康定斯基的抽象色块，藏在下面的灰指甲是未完成的素描草稿。

更衣镜右下角贴着的《天鹅湖》剧照正在褪色，照片里瓷白的脖颈如今爬满伦勃朗的阴影。她将治疗褥疮的银离子药膏挤在调色盘上，混着痔疮膏的钴蓝色，在腰间溃烂处涂抹出德加的芭蕾舞女裙摆。

光影：残肢 老寒腿在落地灯下投出毕沙罗的点彩派投影，每块骨刺都是未调和的钛白颜料。她蜷进巴塞罗那椅，浮肿的脚背在亚麻地毯上晕开塞尚的笔触，脚趾间的糜烂部位像梵高疯狂旋转的星空。

尿袋悬挂在黄铜灯架上，随穿堂风摇晃出透纳的海上光影。导尿管接口渗出的液体在柚木地板上扩散，她举起放大镜细看，琥珀色涟漪中倒映着《吉赛尔》月光下泛白的薄纱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