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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豆妪站的晨雾
1953年立秋后的第三个黎明,豆妪站浸在灰白色的浓雾里。
扳道工老周踩着湿漉漉的煤渣巡轨,胶鞋底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像是有人踩着同样的步调跟在身后。
他猛地转身,煤油灯的光晕里只有铁轨泛着冷光,枕木缝隙里嵌着暗红的碎肉——昨夜那头倔驴被碾成八截时,肠子飞溅到了信号房的窗户上。
"周师傅......周师傅!"雾里突然跌出个人影。
王寡妇攥着油纸包扑过来,发髻上的白绒花沾满露水,活像坟头纸扎的孝花。
她的手指死死掐住老周的扳道服袖子,指节泛着青白:"昨儿后晌,俺在道岔口瞧见......瞧见个穿蓝布衫的丫头......"
老周的扳手"当啷"砸在铁轨上。
雾气被惊得翻涌起来,露出十米外道岔口那滩黑褐色的污渍——三天前,养路工老李就是在那儿被轧断了下半身,临死前还用肠子在煤渣地上画了个歪扭的"冤"字。
"胡咧咧啥!"老周甩开她的手,后槽牙咬得腮帮子发酸。
信号房斑驳的墙面上,挂着个锈迹斑斑的铜怀表,表链上刻着"周"字的铜牌沾着洗不掉的血渍。
那是去年冬天,王寡妇的独子被卷进车轮时留下的遗物,男孩的左手小拇指至今还卡在道岔的齿轮里。
雾气突然被汽笛撕开道口子。
石家庄方向的早班列车缓缓进站,车灯在浓雾中晕成两团惨白的光晕。
老周看见司机从驾驶室探出身子,脸色比死人还难看:"周师傅,东边坡道旁......有东西......"
煤油灯的光圈扫过路基边坡时,老周的后脖颈瞬间爬满冷汗——沾着露水的狗尾草从里,整整齐齐摆着七个石头子,排成孩童跳格子的图案。
最中间那颗石头上粘着绺头发,在晨风里轻轻摇晃,发丝间缠着根褪色的红头绳。
"轰隆!"列车突然剧烈颠簸,货厢里传出牲畜惊恐的嘶鸣。
老周冲上站台时,看见最后一节车厢的挡板正在渗血,暗红的液体顺着铁皮缝隙滴落,在枕木上汇成一条蜿蜒的小溪。
押车员瘫坐在煤堆旁,手里攥着半截羊角辫:"那丫头......那丫头在铁轨中间跳格子......蓝布衫......"
王寡妇突然发出母狼般的嚎哭。
她的木底鞋"咔咔"踩过煤渣,疯了一样扒开车轮下的杂草——去年儿子被碾碎的右手骨还卡在道岔里,此刻指骨间却多了样东西:半块桃酥,用油纸包得方方正正,正是她每天清早塞给独子的早饭。
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