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错嫁
这是一个名唤高丽的国家,它位于北邻中原,这里有有名的汉江,有远近闻名的高丽瓷,还有毗邻的友好邻国文丹。高丽的君主世代姓乔,先王薨逝时,闵怀宇被任命领相辅政大臣,王后闵氏则为大妃。而这个新任的王,就是年方二十一的乔子胥。
太初元年元月初一
锣鼓喧天,红绡帐暖,喜庆之色蒙上了整个高丽汉阳城,这是两帮之间的联姻,更是风月男女的人间情事。汉阳城百姓欢喜三天,街头小巷都在跳着高丽民族舞蹈,只为了迎接他们的新王后的到来。
喜轿来时,汉阳皇城门外两侧人山人海,在那人群簇拥之中,赫然屹立着这个高丽的主人,乔子胥。乔子胥庄严肃穆的将轿帘掀开,牵住了这个他政治联姻的女子——文丹的明月公主卫红衣。
凤冠霞帔,火红的嫁衣仿佛在诉说着这一场联姻将会为高丽和文丹带来一个太平盛世。有了联姻,他们将不再惧怕中原大国大夏,也不在惧怕北方大漠大辽。他们用着熟悉的语言,熟悉的风俗,拜过天地,受过万民朝拜。
红绸盖头下的明珠般的女子,便是整个高丽的国母,日后的百年这里的千万百姓都将记住这个和亲联姻的奇女子,卫红衣。
然而,乔子胥并不为之喜悦,他的心不在这位刁蛮任性的明月公主身上,而是那个……他木讷的按部就班的行大婚礼,思绪却早已飘飞到十年前的文丹。花前月下,郎有情妾有意,他们种下了一颗铃兰树,等待着铃兰长出铃兰花,仿佛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一如戏中所演那般,他们相见两相欢,铃兰树前许终身,可到头来……到底是笑话一场。那个铃兰花般的女子卫流霜,作为庶出的琉霜公主远嫁大夏,和亲去了。
“礼成!”当礼官唱出那一句,昭示着大婚礼总算行完。这等国婚却不似民间那般,礼成也就送入洞房,国婚需掀开红盖头后,再到议政殿受百官朝拜,再到崇文门受百姓朝拜。这位新来的国母被人簇拥着坐上了议政殿的上位,乔子胥木讷的挑开红盖头时——他震惊了!而从旁落座的闵大妃也震惊了——这不是明月公主卫红衣。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新娘错了呢?
闵大妃紧蹙眉头,沉闷的气氛在此时赫然笼罩整个议政殿。领相闵怀宇诧异的看着上位的中殿,他有怀疑,有质问,可这是国婚。此时,旁座闵大妃终于忍不住了,她还是站起了身,广袖一挥,愤然离席。
这场婚礼,以闵大妃的离去变成了闹剧。然而,原本木讷的乔子胥却渐渐开始有了生气,他的眼睛似乎在放着光,他紧握着旁边的女子,“从今日起,卫流霜就是寡人的妻子,是高丽的中殿娘娘!”
这是来自于王的承诺,更是王与闵氏一族宣战的象征!平静的高丽,终究是起风了。
卫流霜面色镇定的落座上位,接受着百官的朝拜。可思绪却早已回到了出嫁前夕,她照例给卫红衣请安,卫红衣依旧轻蔑的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天上的明月同地上的桃矢到底有区别的,孤远嫁那是国母,是乔哥哥心尖儿上的人,可你呢?”她不由得蔑视了一眼卫流霜,冷笑道,“政治的工具而已。” “姐姐既然得偿所愿,霜儿贺姐姐白头偕老,举案齐眉。”这是第一次,卫流霜如此豁达的说出她内心的祝福,因为她不甘,也不愿!她的乔哥哥,是同她许诺终身的,她不负君,君不负卿。 也是那时,她将那条龙凤呈祥的红盖头换了回来。那个繁华富庶的大夏,那座富丽堂皇的夏宫,让这个天上的明月去享受吧。 彼时,议政殿的朝拜已经结束。一旁的乔子胥,轻拍了卫流霜的肩,面色看不出任何神情道,“中殿,该去崇文门了。” “是,君上。”回过神来的卫流霜莞尔看着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这个男人告诉她,要为她许一片江山,让他们所在的土地享百年安宁。 至于大婚是否正大光明,又有何重要呢?她任由乔子胥的大手牵着她,在那人簇拥之下傲然屹立在崇文门,门外的百姓纷纷山呼:“君上千秋,中殿千岁。” 她将平日那所学的端庄模样端得极正,温良却又不失大气的笑,昭示着她才是这景福宫的主人。
然而事实真的如此吗?也许,从一开始其实就错了。错的嫁娶,错的许诺,错的逆天而行,错的与子白头。
2.携手
如果说人生来是命,那么命就是握在自己的手中。这是卫琉霜一直以来都坚信的一件事情,这也是乔子胥在坚信的事情。毕竟这个诺大的汉阳皇城依旧是风云再起。昌德宫的大妃,议政殿的领相,这一切都在告诉着这对新婚夫妇,他们面临的挑战!
三月的天气里,乍暖还寒,便是大婚两个月以来,卫琉霜每日昌德宫晨昏定省,把景福宫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她恪尽职守,生怕有分毫怠慢。只是为了不让乔子胥为难,可事实总是难以预料。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临了……
巍峨的议政殿迎来了第一位不速之客,这是大夏的来使:“奉天承运,皇帝昭曰,高丽新王即位,尚未受封,责令即日入夏,钦此!”
这一旨明黄让乔子胥彻底醒悟,高丽从来都不是属于独立的领土,它靠着强大的夏国得以生存,靠着每年的朝拜得以苟且偷生。便是他即位数月以来,在外邦人眼底他依旧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王。
圣旨来时,卫琉霜恰好在议政殿外,那句尚未受封的刺耳话语同样令她不舒服。她端着高丽大礼,安排礼官接待了夏使,可她的那颗不认命的心依然在蠢蠢欲动。夏使离去后,她才缓步入内,“殿下,此番入夏是为试探。夏帝到底是不放心殿下您。”
“可是,寡人却不得不为。”这是乔子胥的真心话。
外有强敌,内有对手。他这个二十出头的王,不是那些手握生杀大权的君主,却更像是一个可笑的喽啰。他自嘲的一笑,“霜儿,寡人入夏期间,宫里只能委屈你了。母亲的刁难,闵家的威胁,这一切都只能靠你来扛。”
卫琉霜沉默了!
于夏帝而言,乔子胥不是名正言顺的王,而她又哪里是名正言顺的后?偷来的姻缘,换来的名份,原来在家国面前变得如此的微不足道。她看着乔子胥那紧蹙的眉头,无力的把手落在他的眉心处,“殿下,您是在担心霜儿。”
“我……”这是属于乔子胥的无奈,早在夏使宣旨时他大可以宣告,卫琉霜就是他的王后,是这个高丽的女主人。可是他不能贸然行事,在没有摸清夏帝的性情之前,他不能就这样把卫琉霜置于险境。
“其实霜儿不怕。霜儿不惧怕大妃,也不惧怕领相,更不惧怕那个即将面临的夏帝。”卫琉霜挺直了腰板,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她的艰难抉择,因为打从出嫁前夕她就为了当年的许诺,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此番入夏,霜儿要堂堂正正的跟着殿下,霜儿要让那些怀疑、嘲笑的世人都明白,霜儿既然受得起高丽百姓的朝拜,也就担得起其中的危险。”
“那明月呢?”
“明月不惧我,我自不惧明月。”卫琉霜紧握乔子胥的手,徐徐道:“殿下,我信你的许诺,所以出嫁前夕我换了明月的红盖头,既然我选择了高丽,凭他大夏千军万马我也敢勇往直前。”
此后的几天里,乔子胥每天在议政殿他都会面临百官的议论,领相的刁难。对于南人与西人的争端,对于领相与成均馆的对峙,儒生与权臣之间计较总是很多。乔子胥想要带着卫琉霜入夏,他不仅要面临大妃的反对,更要面临即将到来大夏的威胁。忙碌的他,仿佛已经多少个夜晚没能合眼。宫娥送去的食物,他都不动声色的退回,那苦茶一盏接过一盏,在南人与西人之间,他终究是选择了南人,在以儒生为首的成均馆与手握大权的领相之间,他选择了儒生……可也因此,他的卫琉霜受到前所未有的非议,妖后,这是最滑稽的称呼。
然而,这些非议却不是高丽的子民所带,而是这个被领相把持着的朝廷。多少个日夜过去,议政殿外跪着的二十多位大臣,他们都在传达着一件事,“废后——”
成均馆的儒生,一天一天的减少,他们有的被家中的长辈带回去了,有的被西人安排暗杀了。然而,却依旧有强大的百姓在支撑。短短半个月内,崇文门前跪满了儒生和百姓。
这是太初元年四月,闷热的天气下,持续将近两旬的较量,数十条人命,还有那成百上千的非议,这场王与后是否入夏,高丽是否应当独立,儒生与权臣的较量终究还是以大妃的妥协结束了。
不过短短两旬,闵大妃的两鬓竟然多了一些银霜。也许,她也懂得,即使现在的高丽不适合与大夏宣战,但也应当在大夏面前堂堂正正。她被尚宫搀扶着,到议政殿门前时,才看到眼前乔子胥批阅奏折,卫琉霜从旁出谋划策的情景。
“儿,母亲输了。”这是闵大妃最后的一丝尊严,“高丽本该独立,便是我们小国,也当不输大国的气度。此番,就由着你同中殿前往,挺直了腰板告诉夏帝,你乔子胥是高丽的王,她卫琉霜是高丽的国母。”
闵大妃的妥协,似乎象征着所有西人的妥协。儒生的胜利,他们都在欢笑,仿佛已经在提前庆贺独立的高丽,这一片邻山近海的土地,即将属于她们。她们可以讲属于自己的语言,可以过属于自己的生活,那些属于大夏的东西,都能统统抛掉……
入夏前几日,乔子胥带着卫琉霜祭拜了那些被西人暗杀的儒生,那片静谧的陵园中,惊起黑鸦腾飞,乔子胥同卫琉霜一身肃穆黑服,看着那些似乎连墓志铭都没有的儒生,乔子胥不由得握紧了卫琉霜的手,“你们的牺牲是值得的,没有了内忧,我们才能一致对外。凭它大夏如何天朝上国,高丽依然只属于你们!”
卫琉霜为那些义士上了三炷香,代表着康健、安乐、和平。她始终相信,竟然她能错嫁的改命,自然也能为高丽改命!起码,她甘愿站在这个男人的背后,与他一同笑拥天下。
临别前,卫琉霜再一次去见了闵大妃。她恭恭敬敬的磕头,“母亲,纵使在您眼里霜儿不如明月,在西人的眼里,霜儿是个妖女。既然能换来高丽的独立和平,即便是妖女,霜儿也要逆天而为。”
卫琉霜说得肯定,闵大妃似乎都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