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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恐惧是装在胃袋里的,吐干净才能开炮。"此刻他终于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当你见过足够多的内脏,连死亡都会变成机械流程。
"汉斯!"埃里希的声音从炮塔里传来,"主动轮轴承有问题。"炮手的金发被油污粘成条状,但那双蓝眼睛依然锐利如瞄准镜。三年来他们共同经历过七辆坦克的毁灭,这种默契比装甲更坚固。
维修连的汽灯突然熄灭,整个高地陷入危险的黑暗。汉斯条件反射地扑向腰间手枪,却摸到了怀表链子。月光恰在此时穿透云层,他看见表壳内侧的照片在幽幽发亮——莉瑟尔抱着玛塔站在提尔公园的橡树下,笑容里还带着战前阳光的温度。
"照明弹!"哨兵的尖叫撕破夜空。三发红色信号弹在头顶炸开,将整片草原染成血海。苏军的喀秋莎火箭炮在十五公里外咆哮,密集的尾焰如同死神挥出的火鞭。
汉斯撞进驾驶舱的瞬间,122毫米炮弹已经在高地东侧炸出蘑菇云。装填手卡尔正在用黄油保养炮弹引信,这个前慕尼黑面包师总是说:"精密机械和发酵面团一样,都需要温柔对待。"
"全员战斗配置!"汉斯的下巴撞到通话器,血腥味在口腔里漫开。炮塔旋转电机发出病态的嗡鸣,埃里希的瞄准镜里开始涌入T-34的轮廓——这次它们涂着诡异的雪地迷彩,在七月盛夏的午夜仿佛幽灵军团。
当第一发88毫米穿甲弹冲出炮膛时,怀表突然在汉斯胸口发烫。莉瑟尔最后一次来信的内容在炮声中浮现:"玛塔问你的坦克是不是比市政厅钟楼还高..."他疯狂转动炮塔方向机,仿佛这样就能把记忆连同苏军坦克一起粉碎。
"三点钟方向!"埃里希的吼叫带着金属共振。汉斯从潜望镜看到那辆T-34炮管上画着的红五星,数量标记显示它已经击毁了十一辆德军坦克。装填手卡尔突然哼起了《莉莉玛莲》,走调的旋律与炮弹上膛的撞击声编织成死亡奏鸣曲。
虎式坦克在剧烈后坐力中颤抖,但这次命运女神没有微笑。炮弹在T-34的倾斜装甲上弹开,火星在夜幕中划出嘲讽的抛物线。苏联车长从舱口探出身子,高举的波波沙冲锋枪喷出火舌——这是个挑衅,更是宣判。
"穿甲弹!"汉斯的咆哮被近失弹的冲击波震碎。埃里希的右手被烫伤的炮闩黏掉一层皮,但装填速度反而更快了。当第二发钨芯弹命中T-34发动机舱时,爆炸的气浪将那个苏联车长掀上十米高空,落下来时正好砸在虎式的首上装甲。
仪表盘荧光中,汉斯看到尸体手腕上系着条褪色的蓝丝带——和玛塔生日那天扎头发的是同一种蓝色。他突然剧烈干呕,胃酸灼烧着喉管,却什么也吐不出来。这具破碎的躯体可能也是个父亲,可能在哈尔科夫的某个清晨为女儿梳过同样的发辫。
"继续射击!"埃里希用绷带缠住流血的手掌,"还有二十辆!"炮声再度轰鸣,但汉斯耳中只剩下怀表齿轮的转动声。每一秒的嘀嗒都在切割他灵魂里残存的人性,把那个会为女儿搭积木的男人,锻造成真正的战争机器。
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降临,虎式坦克的炮管已经弯曲成可笑的弧度。汉斯爬出舱门更换备用炮管时,发现阵地上散落着冰锥般的晨露——这些在履带印里幸存的水珠,让他想起玛塔眼泪的温度。
### 第四章:血色摇篮(1943年7月13日 06:33)
黎明前的暴雨把坦克坟场变成了钢铁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