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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血傩书》
陈三接过那枚青铜铃铛的瞬间,铃舌猝然震颤起来,一股麻意沿着掌心迅速蔓延。月光透过雕花木窗,在油灯摇曳的作坊里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仿佛有无数鬼魅正伺机而动。赵家管事袖口不经意间露出的半截手腕上,一道青灰色的尸斑,正像一条诡异的爬虫,沿着皮肤缓缓游动,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九尸续命傩面?”陈三轻轻摩挲着檀木匣上暗红的符咒,眉头紧皱,低声自语,“赵老太爷当真要用这等阴损的法子?这可是逆天而行之举啊!”
管事似乎被陈三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绣着金线的绸缎长衫轻轻擦过门槛上的艾草灰。他脸上堆起谄媚的笑,恭敬说道:“陈师傅只管开价,我们老爷说了,只要您能办成此事,黄金十两,外加城南一座三进宅院,绝对不会亏待您。”
作坊西南角的傩面架忽然哗啦啦剧烈作响,那些平日里用以镇邪的雷公、钟馗面具,此刻在阵阵阴风中剧烈摇晃,好似被某种邪恶的力量所操控。陈三下意识转头望向院中那棵老槐树,月光将枝桠的影子投映在纸窗上,活脱脱像极了昨夜梦里张牙舞爪的鬼爪,仿佛要破窗而入。
子时三刻,万籁俱寂,唯有偶尔传来的虫鸣声打破这夜的死寂。陈三深吸一口气,缓缓掀开地窖的松木盖板。刹那间,一股令人作呕的霉味夹杂着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陈三忍不住用手捂住口鼻。只见九具尸体在朱砂精心绘制的八卦阵中围成一圈,那八卦阵的线条在幽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最中间那具女尸竟突然睁开双眼,原本应是清澈的眼眸此刻浑浊不堪,眼球缓缓转向陈三,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一个极其恐怖的扭曲笑容——竟是上个月投井自尽的赵家三姨太。她的面容苍白如纸,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水珠顺着发丝不断滴落。
“借尸还阳,九死换一生……”陈三点燃犀角香,青烟袅袅升起,在烟雾缭绕中,小莲咳血的模样若隐若现。小莲那原本清秀的面容此刻因病痛变得憔悴不堪,她被肺痨折磨得骨瘦如柴的身子,在破旧的棉被里显得愈发单薄,怕是等不到开春了。陈三看着这虚幻的影像,眼神中满是痛苦与无奈。
桃木刻刀划破指尖,血珠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第一具尸体的天灵盖开始渗出黑水,那黑水如浓稠的墨汁,顺着八卦阵的纹路缓缓流向中央,所过之处,仿佛带着某种邪恶的诅咒。当第九具童尸的眉心贴上黄符的瞬间,所有尸体竟同时直挺挺地坐起,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对准陈三手中的傩面,仿佛那傩面是它们重生的希望,又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
五更天,天边泛起鱼肚白。陈三捧着傩面缓缓走出地窖,他的脚步略显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的心上。赵家管事的轿子静静停在槐树下,轿帘缝隙间渗出暗红的光,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就在陈三递过檀木匣的刹那,轿中传来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恰似野兽在刨挖棺材板,那声音尖锐刺耳,让陈三的脊背一阵发凉。
三日后,青岩镇降下一场黑雨。雨滴如墨,淅淅沥沥地洒落在小镇的每一个角落,整个镇子仿佛被一层阴霾所笼罩。陈三在茶楼听闻,赵家连夜搬去了省城,九十九辆马车满载着红漆木箱,在泥泞的道路上缓缓前行。车辙印里渗出腥臭的粘液,在雨水的冲刷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当晚,打更人声称看见赵老太爷在镇口游荡,他的身影在昏黄的灯笼光下显得格外诡异。赵老太爷脸上戴着一张会笑的傩面,每走一步,傩面便往下淌血,那血滴在地上,迅速被雨水冲刷,却留下一道道暗红色的痕迹。
中元节的夜里,月光如霜洒在小院中。小莲竟突然能下床行走了,她赤着脚,脚步轻盈地走到院中井边梳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入井中,仿佛与井中的黑暗融为一体。陈三听到动静,从屋内走出,当他走近时,隐隐听见井底传来指甲抓挠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深处,让人不寒而栗。小莲缓缓转过头,右眼竟变成了猫的竖瞳,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三水哥,”她的声音仿佛从水底幽幽传来,带着一种空灵而又诡异的感觉,“你听见青铜铃在响吗?”陈三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青铜铃铛,铃铛却纹丝未动,但他却仿佛真的听到了那若有若无的铃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回荡。
在那阴森的氛围中,井底传来的抓挠声如密集的鼓点,愈发急促,仿佛有无数冤魂在井中挣扎,急于挣脱黑暗的禁锢。小莲原本柔顺如瀑的乌发,此刻竟像被一股邪恶力量操控,陡然绷直,犹如一根根坚硬冰冷的铁索,毫无预兆地狠狠将陈三朝着井口拽去。
清冷的月光,本应柔和,此时却透过斑驳的云层,洒落在那口幽深古井的水面上,瞬间碎成一片片如磷火般诡异闪烁的光影。陈三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惊恐与不可置信,他清楚地看见,井水中赫然浮现出九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倒影,正用那虚幻却又充满力量的手,紧紧托着小莲的脚踝。那些倒影的面容模糊难辨,只能隐隐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的阴森与寒意,仿佛来自地狱的凝视。而小莲纤细的腕间,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枚色泽温润却透着丝丝邪气的翡翠镯子,镯子内侧那镌刻着的“陳”字,在这诡异的月光映照下,宛如浸满了鲜血,泛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血丝。
“陈家小子到底还是接了这单邪门的生意。”老镇长站在一旁,紧握着烟杆的手止不住地剧烈颤抖,就像秋风中飘零的残叶。烟灰簌簌地从烟杆上掉落,无声地落入青石板的缝隙里,仿佛也被这诡异的气氛吓得惊慌失措。此刻,他们正置身于赵家老宅的废墟之前,四周一片死寂,荒芜的气息扑面而来。烧焦的梁木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地上,犹如一具具扭曲的尸体,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暗红色的菌斑,宛如恶魔身上令人作呕的鳞片,正散发着腐朽与邪恶交织的气息,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的恐怖过往。
就在昨夜,镇西头王寡妇精心饲养的十头猪,遭遇了一场噩梦般的变故。原本温顺的牲畜,不知被何种邪恶力量侵袭,竟全都变成了挂着人脸的怪物。那些人脸扭曲变形,五官错位,痛苦与恐惧的神情凝固在脸上,仿佛在发出无声的惨叫,诉说着这世间难以名状的恐怖。
陈三腰间褡裢里的青铜铃铛,突然发出一阵急促尖锐的蜂鸣声,声音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仿佛在急切地向陈三传达着某种危险的信号。陈三心中一凛,下意识地顺着铃音快步拐进了偏院。
偏院里荒草丛生,肆意疯长的野草几乎没过了膝盖,一片衰败凄凉之象。在这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