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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尸骸早已腐朽不堪,空洞的眼眶和张开的嘴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呐喊。树皮上正缓缓渗出一种腥甜的汁液,陈三凑近舔舐了一下,那味道竟与小莲平日所用胭脂的味道一模一样,可此时却透着无尽的诡异。
沿着这片傩面林的深处走去,一座由人骨搭建而成的戏台出现在眼前。戏台的台柱竟是用一整条脊椎拼接而成,每一节椎骨都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痛苦。赵家三姨太身着华丽却透着腐朽气息的服饰,正在台上跳着那令人胆寒的《五鬼锁魂》。她每旋转一圈,裙摆下便会掉出一串串着傩面碎片的胎盘,胎盘上还残留着丝丝血迹,在地上散发出阵阵恶臭。
陈三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戏台,当他的指尖触碰到戏台暗格时,一股彻骨的冰凉瞬间传遍全身。他惊恐地发现,指尖触碰到的竟是冰凉的发丝。他颤抖着打开暗格,只见二十具陈家先祖的干尸蜷缩在其中,每具干尸的天灵盖都嵌着半块翡翠镯子,镯子上散发着神秘而邪恶的光芒。
中元夜悄然滑过三更,镇东牌坊下的青石板突然如同汹涌的海浪般翻涌起来。“轰隆隆”的声响打破了夜的寂静,紧接着,九百九十九个头戴傩面的陶土兵破土而出。它们的脖颈上系着褪色的红绳,绳结的打法正是陈三平日里绑傩面的独特手法。这些陶土兵的胸腔里塞满了黄符,每张黄符上都赫然写着陈三的生辰八字,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场噩梦。
陈三怀揣着满心的恐惧与疑惑,悄悄地跟踪着这些陶土兵。当来到一座破旧的庙宇时,他看到赵老太爷的续命傩面正静静地飘在供桌上。供桌上的香炉里,插着三支用人腿骨制成的香,袅袅青烟升腾而起,在烟雾中竟渐渐浮现出民国七年的场景。只见陈三的父亲正将一个哭闹不止的婴儿封入傩面,那婴儿的后颈处有一块蝶形胎记,与小莲锁骨上的印记竟然一模一样,这一发现让陈三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与此同时,镇北棺材铺的刘瘸子不知为何突然开始用活人脸皮雕刻傩面。陈三听闻后,心急如焚地闯进刘瘸子的作坊。一进门,二十八盏散发着幽绿光芒的尸油灯将整个作坊映得满墙血影晃动,仿佛置身于修罗地狱。刘瘸子手中的刻刀深深地扎进一位少女的面门,而那刻刀的刀柄,竟是陈三那夜在地窖遗失的桃木刻刀。就在这时,受刑的少女突然睁开双眼,她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陈三在地窖布阵的模样,紧接着,少女发出一种阴森的声音:“陈哥儿,这第九张人皮傩面,该用你的脸。”
陈三愤怒而又恐惧,他一把撕下墙上挂着的傩面。傩面背面粘着一张发黄的婚书,婚书上赵家老爷与陈家女的八字赫然在列,而立约日期竟是光绪三十三年。婚书的夹层中掉出半片翡翠镯,陈三将其与自己怀中的残片拼合在一起,竟拼成了完整的咒文:“以傩为媒,九世轮回”。看到这咒文,陈三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谜团之中。
陈三循着那若有若无的傩戏鼓点,一路追寻到山神庙。刚踏入庙门,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他抬头望去,只见梁上悬着九十九具戴着傩面的腐尸,那些腐尸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神像手中的青铜铃正在不断渗血,仿佛被某种邪恶力量侵蚀。突然,铃舌化作一条小蛇,“嗖”地钻进了陈三的耳道。一阵剧痛瞬间袭来,陈三眼前一阵模糊,恍惚中看见父亲正跪在祠堂中,将刻刀狠狠地刺进一位孕妇的腹部。那妇人腕上的翡翠镯滑落坠地,“叮当”声与青铜铃的声音相互共振,仿佛奏响了一曲死亡的乐章。
“陈家男丁生来便是傩面容器。”赵老太爷那阴森的声音从神像腹中幽幽传出。话音刚落,供桌突然裂开,露出一个如深井般的黑洞。九具凶尸托着用红绸包裹的婴尸,缓缓从黑洞中升起。那孩子的襁褓竟是用《傩经》的残页缝制而成,每一片纸都浸透了陈三的掌心血,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陈三怀着满心的悲愤与迷茫,来到祖坟前。他点燃犀角香,袅袅青烟升腾而起,渐渐凝成祖父的虚影。祖父的虚影指向坟头的老槐树,陈三顺着祖父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树身的裂缝里嵌着一把青铜傩面刀。刀柄上刻满了镇魂咒,然而刀刃上却沾着新鲜的脑浆,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陈三拿起刀劈开树干,刹那间,二十个翡翠镯子如血滴子般飞射而出,将陈三的影子牢牢钉在墓碑上。墓碑上的碑文在月光的映照下,竟扭曲成了傩戏的唱词:“七月半,嫁新娘,傩面童子坐高堂...” 紧接着,地底传来一阵如雷鸣般的锁链断裂声,九口黑棺破土而出。棺内的傩面竟全是陈三十岁前的模样,仿佛时光被扭曲,将他的童年记忆与这恐怖的场景交织在一起。而在最末那口棺材里,小莲身着血红嫁衣,宛如从地狱而来的新娘,怀中抱着一个戴着傩面的白骨婴儿,那画面诡异至极。
血月全蚀的那一刻,整个天空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所笼罩。全镇的傩面仿佛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召唤,纷纷自行飞向祠堂。陈三看着这一切,心中涌起一股决绝。他割开自己的腕脉,让鲜血缓缓浇在祖传刻刀上。刀刃上渐渐浮现出一幅傩神巡游图,图中抬轿的夜叉,分明长着赵家老爷的脸,那狰狞的面容仿佛在嘲笑陈三的挣扎。九具凶尸看到这一幕,突然齐刷刷地跪地叩拜。它们撕下傩面后,露出的脸孔竟与陈家先祖的画像分毫不差,这惊人的发现让陈三意识到,这场恐怖的事件背后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就在这时,小莲的嫁衣突然化作万千红丝,如同一张巨大的血网,将陈三与凶尸紧紧缠成一个血茧。傩面婴孩缓缓爬进陈三空洞的眼窝,在这最后的时刻,陈三终于看清了真相:原来,青岩镇本就是一张巨大的傩面,而陈家人世代皆为傩神降世的肉身容器,他们的命运从出生起便被注定。绝望与不甘涌上心头,陈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捏碎翡翠镯子,狠狠地扎进自己的心口。在青铜铃那震耳欲聋的轰鸣中,百张傩面齐齐唱起了安魂曲,那曲调在夜空中回荡,仿佛在为这一场悲剧画上句号。
十年后,一位云游四方的道士路过青岩镇。此时的青岩镇已沦为一片残垣断壁,废墟间生满了血葫芦藤。每一颗葫芦上都天然地长着傩面纹,仿佛在诉说着曾经发生的恐怖故事。镇口的老槐树开了人脸花,花蕊中坐着一个戴着傩面的玉雕童子。道士好奇地伸手触碰,童子突然咧嘴一笑,眼底闪过一抹幽蓝的异光,仿佛被某种邪恶的力量唤醒。
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青铜铃响,迷雾中隐约可见九顶红轿缓缓而来。轿帘掀动间,一个头戴哭笑傩面的送亲队伍若隐若现。最前头的新娘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