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霓裳裂

（天宝十四年深秋·骊山华清宫）

最后一颗荔枝坠入冰鉴时，杨玉环听见了金钗断裂的声音。

那支镶着南海珍珠的鸾凤钗，随她仰头饮尽西域葡萄酒的姿势，从堆云乌发间滑落，跌在汉白玉阶上碎成三截。

半醉的李隆基俯身去拾，却见钗头尖锐处刺破了贵妃掌心，一滴血珠滚到阶畔的白梨花瓣上，霎时将整片花瓣染成赤红。

“不妨事。”她笑着用舌尖舔去血珠，绛纱广袖拂过御案，金丝绣的牡丹纹路里还沾着荔枝清甜的汁液。

远处梨园弟子正奏着《霓裳羽衣曲》，琵琶弦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像一条随时会绷断的银蛇。

安禄山便是在此时进殿的。

三百斤的东海珊瑚被铁笼囚着抬上来时，整座华清池泛起咸腥的海水气息。

那珊瑚枝桠扭曲如鬼手，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每个孔洞都在渗出暗红黏液。

“此乃蓬莱仙山所产血珊瑚，夜间能照见人前世今生。”安禄山跪拜时，铁甲缝隙里掉出几粒带血的砂石。

李隆基没有看见——他正盯着珊瑚内部流动的猩红色彩，恍惚间觉得那些液体像极了贵妃方才拭在帕子上的血。

杨玉环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她掩唇的鲛绡帕被染成淡红，帕角绣着的并蒂莲浸了血，竟在众目睽睽下缓缓绽开。

高力士示意乐师将琵琶声拨得更急，十二名舞姬水袖翻飞，巧妙地遮住了这个诡异的瞬间。

“三郎，我为你跳最后一支霓裳舞。”

贵妃赤足踏上金砖，雪白罗袜不知何时褪去了。

她的足踝缠着银铃，每走一步都惊起蛰伏在梁间的蝙蝠。

琵琶声陡然拔高时，她突然折断一枝白梨花咬在齿间，花汁顺着下颌流进锁骨凹陷处，凝成一颗琥珀色的痣。

李隆基看见镜子碎了。

不是一面，是殿内所有铜镜同时迸裂。

那些映着贵妃起舞的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呈现不同的扭曲画面：有时是她在马嵬驿枯井里腐烂的脸，有时是幼年在蜀道采荔枝时被荆棘划破的脚背，最中央的碎片甚至映出一具披着霓裳的白骨，仍在不知疲倦地旋转。

“陛下？”安禄山的声音仿佛从深海传来。

李隆基猛地惊醒，发现手中酒杯不知何时已捏成齑粉。

贵妃依然完好无损地立在蟠龙柱旁，只是发间多了那枝血色梨花。

而安禄山献上的珊瑚正在发生可怕的变化——那些蜂窝孔洞里伸出无数半透明的触须，正贪婪地舔舐着地板上的葡萄酒渍。

子时更漏响起时，第一根琵琶弦断了。

裂帛般的余音中，杨玉环突然伸手扯下七重鲛绡帐裹住身体。

素纱层层绽开时，众人看见她后背浮现出朱砂色的纹路，像是有人用指甲在皮肉上刻了半阕《雨霖铃》。

李隆基想起二十年前赐死太平公主那夜，梨园首席琴师在暴雨中自焚，焦黑的手指仍死死按着宫商徵羽。

“报——范阳八百里加急文书！”

传令兵靴底带着潼关的黄土闯进来时，踩碎了那朵染血的白梨花。

杨玉环弯腰去捡，却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