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测

玄冰玉砌成的问心台冒着森森寒气，陆离跪在第三级台阶边缘，看着嫡系子弟们绣着金线流云纹的衣摆从眼前掠过。他右手指尖悬在测血石上方三寸，能感觉到晶石内部传来贪婪的吮吸声——这块暗红色矿石表面浮动着陆家百年族纹，此刻正如活物般蠕动。

"陆氏庶子陆离，年满十六。"

执法长老的声音裹着灵力撞在祠堂鎏金柱上，震得梁木间栖息的谛听兽睁开第三只眼。那妖兽瞳孔里映出少年单薄的青衫，粗麻布料在满堂织锦中显得格外刺目。

一滴精血坠入测血石凹槽。

血液沿着蜿蜒的沟壑流淌，却在触及核心族纹时骤然转向，形成逆时针漩涡。陆离听见晶石内部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裂纹如同瘟疫在表面蔓延。

"血脉浓度...0.3%！"

记录执事的惊呼让祠堂陷入死寂。陆离盯着测血石上微不可察的红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个数字甚至不如祠堂地砖蕴含的灵力浓度，那些铺地的青曜石此刻都在嗤笑。

"果然是婢生子。"二房长子陆明轩故意抖开绣着蟠螭纹的广袖，玉冠垂下的流苏扫过陆离鼻尖，"听说你娘咽气前还在浆洗房搓衣服？真是连块测血石都不如。"

谪仙剑嗡鸣着悬在陆离头顶，这是陆家血脉测试的规矩——若敢反抗，剑气便会洞穿天灵。他咽下喉间腥甜，袖中青玉坠硌得掌心生疼。那是母亲临终前攥着的物件，边缘还沾着洗衣池的青苔。

测血石突然炸裂。

飞溅的晶屑在空中凝成血色符文，一道青铜锁链虚影自陆离天灵冲天而起，祠堂穹顶的星宿图应声龟裂。六盏长明灯齐齐熄灭，黑暗中有锁链拖曳声从九幽深处传来。

"逆命枷锁！"

执法长老的拂尘坠地，白须被劲风扯得乱舞。陆离看见自己掌心浮现出蛛网状黑纹，那些纹路正顺着经脉向上攀爬，所过之处血肉如遭蚁噬。

谛听兽发出刺耳悲鸣，第三只眼流下血泪。整座祠堂开始震颤，先祖牌位噼里啪啦砸落在地，最上方的"陆氏开宗老祖灵位"裂成两半。

"妖孽！"陆明轩的谪仙剑直刺而来，"你竟敢毁我陆家......"

剑尖在距咽喉三寸处凝滞。

陆离瞳孔泛起幽蓝，怀中的无名残卷突然发烫。昨夜禁地深处的画面涌入脑海——月光下浮动的血色经文，那句"夺天地造化者，必承九渊之痛"在石壁上明灭不定。当他伸手触碰的刹那，整面岩壁都渗出黑色血珠。

此刻那些血珠正在他经脉中沸腾。

"啊啊啊！"

陆明轩突然抱头惨叫，眉心浮现出与测血石相同的漩涡。缕缕金丝从他七窍中被抽离，顺着陆离指尖的黑纹没入体内。执法长老的定身咒撞在青铜锁链虚影上，化作漫天光雨。

祠堂大门轰然洞开，暴雨裹着惊雷灌入。陆离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起身，玄青衣衫无风自动，脚下青曜石地砖寸寸化为齑粉。他每走一步，那些嵌在砖缝间的先祖灵力便暗淡一分。

"拦住他！"

十二道剑光结成天罗地网，却在触及青铜锁链时冰雪消融。陆离走过跪了十六年的祠堂门槛，雨幕中回头望了一眼——碎裂的测血石残骸正在雨水里溶解，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咒文，与昨夜岩壁上的《逆命经》如出一辙。

......

后山禁地的腐叶堆里，陆离蜷缩在母亲坟冢旁。雨水冲刷着青玉坠上的污泥，露出背面细若蚊足的小字："浣纱女阿萝"。那些被锁链洞穿的经脉正在愈合，取而代之的是游走在血液中的幽蓝火焰。

"原来如此。"他摩挲着怀中残卷，雨水在身周三尺外蒸成白雾。测血石根本不是在检测血脉浓度，而是寻找能承载逆命枷锁的容器。陆家百年来的嫡系传承，不过是神域布下的骗局。

山脚下突然亮起无数火把，陆明轩的咆哮穿透雨幕："把那杂种找出来！他偷了禁地至宝！"

陆离将残卷塞进坟前鼠洞，转身撞进暴雨深处。逆命枷锁在脊柱上灼烧，每一步都在改变骨骼走向。当他跃过断崖时，身体突然诡异地扭曲，竟在半空横移三丈——这是《逆命经》记载的"鬼影步"，代价是左腿腓骨裂开三道血口。

追兵的火把汇成赤色长龙，陆离的视野开始模糊。就在他即将力竭时，崖底突然传来苍老的叹息："到这儿来。"

腐叶堆下竟藏着暗道，石壁上满是刀劈斧凿的痕迹。陆离滚落进密室瞬间，洞口被千斤闸封死。摇曳的烛光里，他看见十三具身首异处的枯骨呈环状跪拜，中央石台上插着半截青铜断剑。

剑柄处刻着褪色的族纹——正是测血石上缺失的核心图案。

"陆家真正的传承，从来不在祠堂。"

暗室阴影里走出一位独目老者，空荡的左袖管绣着早已失传的夔雷纹。陆离瞳孔骤缩，这是族谱记载中三百年前走火入魔的七长老陆沉舟。

老人枯槁的手指划过青铜剑："当年老祖宗从神域偷出逆命之血，陆家嫡系却选择向玄天宗臣服。"他独眼泛起血色，"他们剜出血脉精魄献给上界，把枷锁转嫁给旁支，换得所谓千年荣华。"

陆离背后的锁链虚影突然发出铮鸣，与青铜剑产生共鸣。七长老猛地扯开他衣襟，胸口赫然浮现血色星图："果然...这才是真正的逆命星痕！"

山体突然剧烈震动，追兵正在用雷火符轰炸山崖。七长老将青铜剑拍入陆离掌心，剑刃割开的伤口中，幽蓝血液与青铜锈迹融合成诡异的花纹。

"记住，测血石炸裂时，玄天宗的观天镜就已经照到这里。"老人独目爆出精光，"快从剑冢密道走，你父亲当年......"

轰隆！

千斤闸崩裂的瞬间，七长老化作血雾扑向追兵。陆离撞进突然出现的空间裂隙前，最后看见的是老人燃烧神魂的背影，以及陆明轩手中泛着玄天宗印记的追魂铃。

黑暗中有青铜锁链拖曳声再度响起，这次还混杂着古老的低语："逆命之人，当受九劫......"

二章 萍踪

陆离在暗河中漂流了三天。

腐木在幽绿的水面上打着旋，岩顶垂落的萤草照亮狭窄的水道。他枕着青铜断剑随波逐流，伤口渗出的血丝引来银鳞小鱼啄食。这些生于地脉阴气中的生灵，每啄一口，逆命枷锁的灼痛便减轻半分。

"倒是会挑时辰。"

他捻起一条胆大的银鱼，鱼鳃处竟生着人脸纹路。这是《东浮异闻录》记载的"怨鲛"，专食修士心头淤血。小鱼在掌心扭动，尾鳍扫过腕间黑纹时，突然发出老妪般的叹息："苦...苦..."

暗河在此处豁然开朗。陆离眯起眼，看着千万年水滴雕琢出的溶洞穹顶——钟乳石如倒悬的利剑指向下方水潭，潭心浮着半截石碑，碑文被青苔覆盖，隐约可见"天泣"二字。

当他游近时，水中忽然升起薄雾。雾气里传来捣衣声，还有女子哼着江南小调。陆离浑身血液凝固，那分明是母亲生前常唱的《采莲谣》。

"阿离，把皂角递来。"

迷雾中浮现出浣纱池的轮廓，青衫妇人挽着木盆转头微笑。陆离的指尖穿透虚影，涟漪荡开时，他看见十二岁的自己正在池边背书，那些被嫡系兄弟撕碎的《引气诀》残页，正被母亲用米浆一点点粘好。

"都是幻象。"他攥紧青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