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惊变

青铜兽首吐出第七缕龙涎香时，轩辕昭宁鎏金护甲叩在紫檀案上的声响惊醒了满殿装醉的王公。十二名西域舞姬足踝金铃骤停，琉璃盏中晃动的葡萄酒液泛起诡谲幽蓝，映出宇文铎骤然收缩的瞳孔。

"陛下...好毒的棋！"三朝元老喉间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鸣，七窍涌出的黑血染透孔雀翎补子。他枯槁手指深深抠进龙纹御案，竟在紫檀木上刻出五道血痕，镶着东珠的玉笏滚落在地时碎成三截。

裴寂玄色蟒袍上的金线在宫灯下忽明忽暗，他摩挲着青玉扳指轻笑："宇文公这话有趣，分明是您府上豢养的歌姬献的酒——"

寒光乍现。

描金牡丹梁柱溅上三道血线，方才还在殿中旋舞的西域美人仰面倒下，咽喉处银针尾端颤动着孔雀蓝幽光。轩辕昭宁染着蔻丹的指尖拂过湛卢剑鞘，看着裴寂瞳孔里自己的倒影："秽乱宫闱者当诛九族，但若是有人假借清君侧之名..."剑鸣如凤唳，最近的三名玄甲卫头颅应声落地，"本宫便让他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祸乱朝纲！"

殿外忽然传来羽林卫的惊呼。轩辕昭宁转头望去，西天赤芒暴涨竟将中秋满月染成血色，邙山方向闷雷般的轰鸣震得景明殿三十六扇雕花窗同时洞开。狂风卷着腥气灌入大殿，那方矗立三百年的无字碑正在龟裂，碑底渗出的暗红液体蜿蜒如百足蜈蚣，转眼漫过三重宫墙。

"长公主殿下！"贴身女官青鸾突然拽住她衣袖。轩辕昭宁顺着她视线抬头，穹顶的二十八宿星图正在簌簌掉落金粉，紫微垣处赫然显现裂痕——与三年前皇兄暴毙那夜如出一辙的天象。

裴寂的玄铁护腕撞在青铜酒樽上铮鸣不绝。他踱步至轩辕昭宁身侧，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拂过她耳垂："殿下可还记得？先太子咽气时无字碑渗出的血泪，可是染红了整条洛水。"蟒纹氅衣擦过她肩头玉坠，那里封存着轩辕皇室最后一份纯净血脉。

话音未落，东南角传来瓦当爆裂之声。百丈宫墙外升起密密麻麻的赤色孔明灯，每盏灯下悬着的剥皮尸体在风中打转，翻卷的血肉上赫然烙着金乌图腾。有老臣当场呕出胆汁，颤抖着指向最近那具尸体："那是...三年前东宫掌事女官的手臂刺青！"

"子时三刻，阴兵借道。"

清冷嗓音穿透血腥夜色，白衣少年踏着满地灯影飘然而至。他额间朱砂似血，三千白发未绾，手中青铜罗盘指针正疯狂转动。当目光触及轩辕昭宁颈间玉坠时，萧景珩鎏金色瞳孔突然泛起涟漪。

裴寂袖中滑出半截刻着狼头图腾的短刃："守陵人也要管人间闲事？"

"人间？"萧景珩嗤笑，骨节分明的手指突然扣住轩辕昭宁手腕。她腕间凤凰胎记骤然发烫，竟与西天血月共鸣震颤。少年沾着宇文铎毒血在青砖画出星图，每一笔都腾起靛蓝火焰："三百年前轩辕太祖用十万冤魂镇压的东西，闻到皇族血腥味就该醒了。"

仿佛印证他的话语，地底传来战鼓轰鸣。轩辕昭宁看见自己掌心浮现血色纹路，竟与萧景珩颈间蔓延的锁魂咒完美契合。少年突然贴近她耳畔，温热气息激起一阵战栗："殿下可知，您的命从出生就刻在无字碑背面？"

湛卢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鸣啸。轩辕昭宁反手格开裴寂刺来的短刃，剑身映出西南角梁柱后寒光——十八名弩手正在装填淬毒箭矢。她广袖翻卷击碎琉璃宫灯，飞溅的灯油触到星图火焰瞬间化作火蛇，将玄甲卫铁骑逼退三丈。

"带路。"轩辕昭宁将染血的宫绦抛给萧景珩，剑尖挑开裴寂氅衣下摆露出半枚虎符，"裴尚书不妨猜猜，你藏在邙山北麓的三千私兵，此刻还剩几具全尸？"

萧景珩挥袖洒出星砂，漫天孔明灯突然调转方向。燃烧的灯罩坠地时，焦黑的灯灰竟自动聚成皇陵地图。少年白发在热浪中翻飞如雪，指尖点在洛水与邙山交汇处："三百六十具陶俑正在苏醒，其中一具...长得和先太子一模一样。"

轩辕昭宁瞳孔骤缩。三年前她亲手为皇兄更换殓服时，曾见过他心口处诡异的陶土补丁。当时御医说是尸斑，如今想来——

破空声打断思绪。淬毒弩箭穿透三重鲛绡帐直取她咽喉，却被萧景珩用两指生生夹住。少年转身时袖中飞出七枚铜钱，东南角顿时传来骨骼碎裂的闷响。他垂眸看着弩箭尾端刻着的裴氏族徽，忽然露出冰雪消融般的笑意："公主的剑，可斩得动真龙？"

震耳欲聋的崩塌声自地底传来。轩辕昭宁看见自己裙裾正在化作飞灰，露出脚踝处蔓延的陶土纹路。萧景珩突然咬破指尖点在她眉心，鲜血融入肌肤的刹那，整座景明殿开始土崩瓦解。

"记住，当血月吞没紫微星时..."少年清越的嗓音随着身影逐渐透明，"去无字碑下找你的半条命。"

轩辕昭宁在坠落中握紧湛卢剑。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裴寂撕裂的蟒袍下若隐若现的龙鳞，以及西天那轮仿佛被利爪撕开的血月。无数陶俑手臂冲破地砖，那些戴着轩辕皇室面孔的泥土傀儡，正朝着她碎裂的裙摆伸出五指。

洛水突然倒灌入宫城，混着碑中渗出的血水将她吞没。在失去意识的瞬间，轩辕昭宁听见萧景珩的声音穿透万丈波涛："公主的劫数，才刚开始——"

血水灌入喉管的瞬间，轩辕昭宁看见自己腕间浮起鳞片状纹路。陶俑冰冷的五指扣住她脚踝时，湛卢剑突然迸发青芒，剑身上浮现的铭文竟与无字碑裂痕如出一辙。

"破！"

萧景珩的声音自万丈波涛深处传来，白发少年踏着逆流的洛水凌空而下。他指尖星砂凝成锁链缠住轩辕昭宁腰肢，青铜罗盘在惊涛中展开先天八卦阵图。当第七枚铜钱嵌入震位，吞没宫城的血潮突然倒卷回邙山方向。

轩辕昭宁咳出肺中污水，发现手中湛卢剑正发出诡异共鸣。剑柄处镶嵌的玄鸟眼珠转向西郊皇陵，那些从地底钻出的陶俑突然齐刷刷顿住动作——它们开裂的面皮下透出暗红光芒，三百张与轩辕皇室酷似的泥塑面孔同时转向景明殿废墟。

裴寂的蟒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撕碎的衣襟下龙鳞已蔓延至锁骨。当第一具陶俑蹒跚着跪拜在他脚下时，这位兵部尚书忽然露出獠牙："当年轩辕氏用我族童男童女烧制镇墓俑，如今也该让诸位尝尝魂魄永囚陶土的滋味！"

萧景珩甩出三枚龟甲钉住轩辕昭宁影子的刹那，十八具陶俑在她身后炸成齑粉。少年染血的白衣掠过残垣断壁，青铜罗盘映出她眉心逐渐成型的凤凰印记："公主最好快些想起来，先太子临终前究竟在你身上刻过什么咒印！"

轩辕昭宁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记忆碎片如刀锋划过脑海。三年前皇兄冰凉的手指蘸着心头血，在她脊背绘制的图腾突然灼烧起来。当第七重鲛绡帐被剑气掀开时，她终于看清裴寂手中虎符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