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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眠踮起脚尖,鼻尖几乎蹭到恒温展柜的玻璃。冷白灯光下,那片巴掌大的黑色剪纸蜷缩在鹅绒衬布上,像一团被雨水打湿的鸦羽。她调整着显微镜焦距,驴皮纤维在镜头下舒展成纵横交错的沟壑,那些细若发丝的镂空花纹突然清晰起来——是数百个蜷缩的婴儿,手脚纠缠如一团团打结的棉线。
“陈老师,这根本不是祈福的送子剪纸。”她转头看向身后。老式立柜空调嗡嗡作响,陈守拙缩在藤椅里打盹,保温杯口蒸腾的热气将他花白的眉毛染得潮湿。档案库里漂浮着经年累月的樟脑味,混着他身上那股子中药膏贴的苦涩,仿佛连空气都沉淀成了琥珀。
老人喉咙里滚出含糊的咕哝,眼皮都没抬:“小林子,咱们库里的物件,有几个是吉利的?”
窗外的暴雨突然急促起来,雨点砸在百年银杏的叶片上,沙沙声像无数只虫子在啃食纸页。林雨眠用指节叩了叩展柜玻璃,指甲盖大小的标签在反光中晃动:【民国七年·秦月娘作】,旁边钉着张泛黄的便签纸,三十年前的钢笔字已经晕染成淡蓝色:“此物入库时附着人血,夜间有异响,建议永久封存。”
她正要去翻档案编号,后颈忽然掠过一丝凉意。展柜里的剪纸无风自动,焦糖色的边缘轻轻擦过衬布,那些纠缠的婴儿花纹在某个角度下,竟拼合成一个暴涨的肚腹轮廓。
“秦月娘是陕北‘阴剪’最后的传人。”陈守拙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保温杯底在木桌上磕出闷响,“当年她给军阀的九姨太剪送子娃娃,剪到第三十九幅,姨太太临盆那夜突然大出血,接生婆剖出来的胎儿……”
他枯瘦的手指点了点玻璃,林雨眠顺着方向看去,显微镜下的婴孩纹路正在轻微颤动。某个瞬间,她仿佛看到那些镂空的眼睛同时眨了一下。
手机支架上的补光灯突然熄灭时,林雨眠才发现窗外早已黑透。修复台乱糟糟堆着鱼胶刷、镊子和《天工开物》的影印本,直播手机显示着21:47的荧光,在线人数栏在83和79之间来回跳动。
“家人们,驴皮要先熏蒸回软才能展开。”她把便携加湿器对准剪纸,蒸汽在镜头前氤氲成白雾。弹幕飘过几条“好像恐怖片开场”,她笑着用镊子夹起发脆的边缘:“这位‘用户73429’说想看细节?注意看这些锯齿纹,其实是传统……”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显微镜头下的婴儿轮廓正在舒展四肢。最边缘的那个小人抬起镂空的手,慢慢按在了镜头玻璃上。
“是蒸汽!水蒸气让纤维膨胀了!”她猛地后退半步,膝盖撞翻了试剂架。玻璃瓶坠地的脆响中,弹幕突然爆炸般滚动起来:【右下角动了!】【那个孩子在爬!】等她再抬头时,剪纸安静地躺在操作台上,仿佛刚才的异动只是光影的把戏。
陈守拙的咳嗽声从走廊传来,林雨眠慌忙抓起雕刀:“今天就播到这里,下期带大家看明代缂丝……”关掉直播的瞬间,她似乎看到某个打赏用户的ID闪过【百工坊07】,但通知栏已经跳出一条新消息:【用户_秦月娘1921】关注了您。
后半夜的档案库像个巨大的肺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霉菌孢子。林雨眠蜷缩在值班室的钢丝床上,老式座钟的滴答声与屋顶漏雨的节奏重叠。她盯着手机相册里放大的截图——下播前最后一帧画面里,剪纸右下角确实凸起了一个拇指大小的鼓包。
吱呀。
某个细碎的声响从走廊飘来,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黑板。林雨眠攥紧母亲留下的雕刀坐起,刀柄上缠绕的褪色红绳硌得掌心生疼。三年前那个暴雨夜,母亲就是在修复一尊北魏陶俑后失踪的,警方在工作室里找到三百二十七个碎纸人,每个都贴着她的生辰八字。
“小林?”陈守拙嘶哑的嗓音突然在门外炸响,她手一抖,雕刀当啷坠地。老人提着煤油灯的身影被拉长在斑驳墙面上,跳动的火苗将他半边脸映成暖橘色,另半边却陷在深不见底的阴影里,“听到动静过来看看。”
“可能是野猫。”林雨眠弯腰捡刀时,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