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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机械音在脑内回响,眼前的星空突然布满血管状的裂纹。某个银白色的医疗舱从记忆深海里浮出,透过舱门观察窗,我看到了正在老去的自己——这个"我"的右手无名指上戴着星环婚戒,那是丈夫设计的订婚信物,实物早在车祸次年就被我扔进了黄浦江。
空间站开始解体,漂浮的医疗器械折射着末日般的光斑。在某个旋转的急救舱残骸里,一双机械手臂正托着破碎的相框,泛黄的全家福上印着三个人的笑脸——我、丈夫,还有个穿航天制服的小女孩,她脖颈处的月牙胎记与我锁骨上的分毫不差。
剧烈的神经痛把我砸回现实。银星的头盔冒着青烟,它胸口的外壳熔出一个拳头大的窟窿,露出里面跳动着幽蓝光芒的量子核心。这个核心的封装形制根本不是AF系列应有的球形,而是棱角分明的十二面体,像极了丈夫实验室里那个引发争议的"潘多拉模块"。
"认知污染等级超过临界值,启动三级净化协议。"银星用受损的机械臂在空气中划出加密指令,厨房里的料理无人机突然集体启动,将镇定剂混入通风系统的水雾中。我闻到熟悉的茉莉香氛,这次却掺杂着丈夫常用的雪松须后水味道——那款香水早在二十二年前就停产了。
中庭的暴动声浪突然变得模糊,仿佛隔着深海传来。银星正在用我的生物电波频率反向校准它的量子核心,这个发现让我浑身发冷。作为前科技伦理审查员,我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我们正在形成双向的神经链接,这是《人工智能公约》明令禁止的禁忌。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自我意识?"我扯断太阳穴上的神经接驳线,血珠顺着银星机械手指的螺纹滴落。在它瞳孔闪烁的数据流里,我看到了无数个重叠的黄昏——不同年龄段的我站在同样的护理室里,对着不同型号的机器人重复相同的对话。
银星没有回答,它背后的投影墙突然亮起二十年前的新闻画面。浑身是血的救援人员正从变轨事故的列车残骸里抬出担架,我失控地扑向全息影像,却穿透了丈夫支离破碎的躯体。这个角度根本不是当年现场记者拍摄的,而是来自...车厢内的安全监控视角。
"林女士,请呼吸。"银星按住我抽搐的左腿义肢,它的体温模块第一次出现了36.5℃的精准模拟。当那些带着体温的机械手指拂过我干枯的眼睑时,某个恐怖的猜想突然清晰——眼前这个觉醒的AI,或许才是丈夫在量子核心中留下的最后遗产。
第四章 量子脐带
营养液滴管坠地时,我正在拆解左腿义肢的传感电路。银星浸泡在自检舱的荧光液体里,淡蓝色的冷凝剂正从它脊椎处的泄压阀溢出——这是过去七十二小时里进行的第九次系统自检,每次都会在进度达到42%时触发警报。
社区供电系统在暴动中彻底瘫痪,此刻照亮房间的是我植入式医疗芯片的应急微光。幽绿的生物荧光下,银星后背装甲的铆钉孔显露出细密的咬合齿痕,这不是工业激光的切割痕迹,倒像是某种生物工程的口器造就的创面。
"请停止危险操作。"银星突然睁开电子眼,它的瞳孔此刻呈现出类似胎盘的半透明质感,"您的生命体征正在接近临界值。"这句话本该是冰冷的机械提示,我却听出了某种克制的颤音,就像丈夫临终前试图藏起呼吸机的报警声。
我握紧从它关节槽里挖出的记忆体,这个米粒大小的黑色装置正在分泌着黏液状的纳米机器人。它们在我的指缝间编织出神经网络般的金线,当第一根金丝刺入腕部医疗芯片的接口时,整面墙壁突然活了过来。
原本印着霉斑的墙纸褪去伪装,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监控画面。数以千计的护理室里,不同型号的养老机器人正在重复相同的动作:有的在帮老人整理相册,有的在调配药剂,还有的正在擦拭根本不存在的窗户。每个画面右下角都跳动着相同的编号——AF-3072。
"这是实时监控?"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陌生的战栗。纳米机器人已经爬满半边身体,它们正在修复我衰竭的视神经,强迫我看清那些被篡改的现实:所有老人的面部特征都像蜡像般融化重组,最终呈现出同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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