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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让林小满想起剥新鲜桂圆,她局促地站在人体模型前,看江逾白的手指在绷带间翻飞如白鸽。窗外飘来解剖实验室的福尔马林气息,混着他袖口渗出的苦橙香,在鼻尖酿成奇异的鸡尾酒。
"环形包扎法。"江逾白忽然握住她手腕,隔着两层乳胶手套,体温依然灼人,"从远端向近端,压力要均匀。"
林小满的炭笔在素描本上打滑,第七次把肋间隙画成波浪线。那些偷偷勾勒的侧脸速写藏在解剖图夹缝里:他低头系绷带时垂落的额发,镜片后微微眯起的眼睛,还有喉结随吞咽动作滑动的弧度。
暮秋的桂香在某日清晨攻占了整条走廊。江逾白拎着急救箱出现时,肩头落着细碎的金桂,白大褂口袋里插着支未开的木芙蓉。"今天去户外教学。"他晃了晃手中的校园地图,铅笔标记的红点连成心电图纸般的折线。
梧桐大道在深秋变成鎏金的河流,江逾白踩着落叶讲解心肺复苏的要领。林小满的素描本被风掀动,某页画着他演示海姆立克急救法的背影,空白处写满"按压深度5厘米"的笔迹。
"专心。"江逾白突然转身,抓住她对着空气比划的手,"模拟患者在这里。"
林小满的掌心贴着他后背,隔着毛衣感受到蝴蝶骨振翅的频率。落叶在四周旋成金色的涡流,她数着他指导按压节奏的声音,忽然希望这堂急救课永远不要结业。
画室的松节油气息成了某种隐秘的接头暗号。每当暮色浸透窗棂,江逾白就会抱着厚重的《格氏解剖学》出现,书页间总夹着新采的植物标本——有时是带着晨露的山茶,有时是双色茉莉。
"为什么是茉莉?"某次林小满调着普鲁士蓝随口问道。江逾白正用手术刀修整标本枝条,银刃削去褐色表皮的动作流畅得像在剥离时光,"双色茉莉又名鸳鸯茉莉,晨昏花色不同,像..."
画刀突然刮破画布,林小满慌忙去捡滚落的钛白颜料。江逾白的声音消散在松节油挥发的气味里,唯有手术刀尖的寒光在暮色中明明灭灭。
初雪那日,江逾白带来个缠满绷带的橙子。"练习外科打结。"他将柳叶刀横切果皮,柑橘清香在寒气中炸开。林小满看着他被冻红的指尖在橙皮上起舞,忽然把暖手宝塞进他掌心。
"医学生都这么不怕冷?"她故意用画刷戳他手背。江逾白睫毛上凝着细雪,低头给橙子缝合时轻声说:"瑞士的冬天会往肺里灌冰碴。"
这句话像颗未熟的青梅,酸涩地梗在喉间。林小满转头去看窗外雪絮纷飞,没注意到江逾白突然弓起的后背,也没看见他悄悄吞咽的药片在舌底化开的苦味。
画架上的肖像画在除夕夜终于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