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的夏夜,靠山屯的麦田里浮动着潮湿的土腥气。林秀禾蹲在田埂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麻花辫,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株被风吹弯的芦苇。
"秀禾!"母亲赵金凤的嗓门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死丫头又野哪儿去了?"
她慌忙起身,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粗布裤脚。刚要应声,却听见麦浪深处传来沙沙响动。月光突然被遮住半边,周青山推着二八自行车从麦田里钻出来,车把上还挂着沾满粉笔灰的布包。
"林同志?"他扶了扶眼镜,中山装领口露出洗得发白的衬衣,"这么晚还在地里?"
秀禾感觉耳根发烫。这个从省城来的年轻教师总让她想起供销社橱窗里的玻璃镇纸,清透得能照见人影。她低头盯着鞋尖上补丁的针脚:"我娘让我拾麦穗。"
"拾麦穗要带诗集?"周青山弯腰捡起她掉落的蓝皮本子,封面上"普希金诗选"几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那是他上个月偷偷塞在她窗台上的。
秀禾慌得去抢,指尖擦过他虎口的茧子。周青山忽然轻声念起来:"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你..."他的声音比广播里的播音员还好听,像山涧水漫过鹅卵石。
"周老师!"赵金凤的脚步声逼近了。秀禾一把夺过诗集塞进怀里,冰凉的封皮贴着心口,那里突突跳得生疼。她转身要跑,却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周青山的裤脚被荆棘扯开道口子。
月光突然暗下来。秀禾摸出贴身的手帕,蹲下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水味。手指碰到他脚踝的瞬间,两人都颤了颤。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她的手帕系成了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赵金凤把搪瓷缸子摔在炕桌上,滚水溅在秀禾手背上。煤油灯把母亲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