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面前这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用食指漫不经心地翻动着我的简历。

一年前，这张人畜无害的脸还和我躺在同一张床上。

我甚至还能回想起那双手的触感，掌心发烫，甲床修剪得很干净。动作很轻，发力时却很生硬，拢着腰间的手，像拢住一只将死未死的蜻蜓。

有时折腾得狠了，我总要在上面留下些深深浅浅的牙印。他也只是笑笑，用短暂的缺氧作为分心的代价，指腹像滚烫的烙印，吞没进我的身体里。

如果不是HR没事先声明，我是万万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从简历后抬起头来，喉结擦过整齐的衬衫领口，有一种冰冷的触感。我还是更习惯仰视他，明明是个上位者，样子却总像在渴求。只是当角色颠倒的时候，总不如在床榻上那般快活。

这件西装太过正经，说起来，还是更喜欢他不穿衣服时候的样子。

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有正事要办的时候，那道视线已经几乎要将我灼穿了。我原以为他会冲上来狠狠地给我一巴掌，像我曾经对他做的那样。但他只是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轻笑，越是平静，越看得人心里一阵发毛。

“萧湘，好久不见。”

我开始后悔给自己惹上这桩麻烦。

二

我们的认识算不上体面，毕竟没有人会傻到在酒吧里替自己寻找伴侣。

当然，像我这样的绝世大傻瓜除外。

那时候人还年轻，也不知天高地厚，总以为自己是幸运的，刚毕业就找到了工作。尽管收入不高，还是想尽办法每个月给正在备考的男友打钱。原以为日子总会苦尽甘来，却还是无意间从朋友那里，得知了他和学妹偷偷交往的事情。

被迫二选一的时候主动当了逃兵，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感到自己像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白天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夜晚就到酒吧里通宵达旦，心脏像一台超负荷运作的机器，在狂欢与抑郁中来回更替。直到有天在工位上，当着所有同事的面将举止轻浮的老板暴打了一顿，才发现似乎有些事情，早已超出了我的控制。

我被解雇了，在一无所有的时候。

人在困难的时候，梦想就变成昂贵的奢侈品。我不再向往爱情，也不再期待明天，我躺在不到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靠着打零工赚来的最后一点积蓄，挥霍着我年轻的生命。

手机铃声不适时地响起，又是家里打来的电话。自从离开家独自闯荡以后，我再也没点开过那些来电，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无非是些不痛不痒的关心，责骂，话题的最后，总是会大骂我是个不孝女，或是勒令我给家里转些钱，否则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云云。

我挂断电话，将手机和写好的遗书塞进口袋的最深处，重又投身进周遭动感的音乐里。迷幻的灯光照在我的脸上，像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

陌生人抚摸上我的身体，企图从我的脸上看出一丝羞涩的表情，我像个木头一样傻站在原地，直到他们对这具乏善可陈的躯体彻底失去兴趣。

“就明天吧，明天，就彻底离开这个世界。”

我将混杂在酒精里的恶意和善意一并咽下，只觉得这具躯体如果还能对别人产生价值，活着就也不算毫无意义。

沈时安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

人头攒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