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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匕首分开桌上滚烫的烤羊腿,细细品味着,油脂滴在银盘中腾起青烟。
“您可知中原城墙有多厚?”他看向帖木儿可汗说,“当年可汗您祖父三万铁骑,困死虎牢关的尸骨可堆得比云梯还高。”
侍酒的奴隶突然打翻银壶,可汗的黄金弯刀已架在李昭颈间。帐外传来铁甲碰撞声,三十六个戴着狼骨面具的武士和李昭的亲卫们对峙着。
李昭却稳稳地将羊肉蘸满沙葱递到唇边:"关中有种毒芹,与沙葱长得九分相似。"他咀嚼时羊腿的油脂从他嘴角滑落,他满不在意地用绣袍擦了擦,继续吃起来。
“可汗想要饮马洛水,需要一个既能辨别毒芹,又能辨别沙葱的人。”
“你?”帖木儿擦去胡须上的羊脂,用手把玩着黄金弯刀,“你有什么资格?你现在不过是一个落难的皇子而已。”
帐帘忽的被狂风掀起,八百里加急的鹰奴扑倒在地:“禀可汗!漠北十三部抢了咱们过冬的盐队!”
鎏金烛台突然爆出灯花,李昭手中割肉小刀的寒光在葡萄表面折射出细碎光斑。他手腕轻转,果肉在刀尖绽开的汁液顺着鎏金桌沿蜿蜒,在波斯地毯上浸出暗红血痕。
“可汗饮马洛水的宏愿,怕是比戈壁蜃楼更易消散。”
他抬眸时,帐顶悬挂的狼髀骨风铃正巧掠过鼻尖,腥膻气息混着西域沉香的余韵在李昭喉间翻涌。
帖木儿可汗的黄金弯刀突然劈开凝滞的空气,刀刃带起的罡风掠过李昭耳际。一缕断发飘落在盛着冰镇乳酪的银盘里,映着可汗鹰隼般的瞳孔,他用雄浑的嗓音对左右说:“这中原人总爱把虚张声势叫做风骨,其实心头怕得要死!”
“漠南十二姓的草场哟,”李昭忽然用突厥语吟出段古老歌谣,"白霫部的水源里哟,掺着砒霜哟……"
“你会突厥语?”可汗有些吃惊。
“要了解你的敌人,才能战胜你的敌人!”李昭说了一句突厥谚语,“我的骑射师傅就是东突厥人。”
帐外忽有马蹄声如惊雷迫近,云珠公主的银铃在风雪中撕开寂静:“父汗!有一支汉人军队深入王庭!”
可汗握刀的手背暴起青筋,刀尖距离李昭咽喉仅余三寸,李昭知道那是范阳节度使安将军的残部。
李昭趁机起身,拔出靴子里的匕首,挡住可汗的弯刀。
“本王的檄文早广发天下。”他抚过袖口金线刺绣的蟠龙,龙睛处的东珠映出帐外飘摇的狼头纛,“各边镇节度使的轻骑此刻该到妫州了,不知可汗的斥候是否回报过……”刻意拖长的尾音里,话音刚落数个鹰奴鱼贯而入,跪在地上证实了李昭的话。
帖木儿可汗突然放声大笑,浑厚的突厥语震得铜灯骤暗:“好个李家儿郎!”弯刀重重插入案几、
云珠掀帘而入时,李昭瞥见她大氅内衬的凤穿牡丹纹在烛火中明灭。
他盯着可汗撕扯羊腿时飞溅的油脂——那些坠入火塘的油星子,“我知道你想要什么,那我能得到什么?汗国能得到什么?”
“大汗要的诚意……”李昭突然用突厥语说,指尖蘸着葡萄酒在案几勾勒河套舆图,“阴山以南十五处盐池,够不够换你十万控弦之士?”
帖木儿可汗的黄金匕首猛地钉穿羊腿,刀刃震得鎏金托盘嗡嗡作响。他俯身时,胸前悬挂的狼牙项链扫过李昭鼻尖,腐肉与麝香混杂的气息令人窒息:“我要的不是盐,是能让草原儿郎冬天永远有安身之处。”
“我和云珠的孩子会戴着双头鹰金冠,”李昭的蟒袍广袖扫落一碟沙葱,翠绿的碎末沾在云珠雪白的狐裘领口,“左手执传国玉玺,右手握腾格里神鞭。”
他说这话时,余光瞥见云珠脸上闪过一丝绯红。
帖木儿可汗突然抓起酒囊痛饮,琥珀色的液体顺着虬髯滴在铁护腕上。他起身时,七重织锦的王袍扫翻整张食案,烤全羊滚进炭火堆腾起冲天烈焰。
“传令九姓铁勒!今夜点燃狼烟为新人贺!”
李昭在喧天的号角声中握住云珠冰凉的手,“我们的孩子将是神都和王庭主人,他的孩子的孩子也将是……”
帐外忽有流星划过天际,拖着血色的尾焰坠向南方,宛如一柄劈开夜幕的利剑。
金帐王庭的牛油火把彻夜未熄。
铜镜中玄甲泛着幽蓝寒光,李昭肋下束腰的璎珞突然绷断两颗玛瑙。他望着镜中云珠倒映的侧脸,此刻只着薄衣地她褪去盔甲,尽现妩媚。
“这是凝血散。”云珠指尖蘸着药膏抚过箭伤,冰凉的触感让李昭想起神都天牢滴水穿石的寒意。
帐外忽有十二面狼皮鼓同时擂响,声浪震得悬挂的青铜狼首灯簌簌摇晃,是九姓铁勒们,他们已经在大帐内和可汗商议了。
“待朱雀门前的石狮换成狼首像,”李昭将断开的璎珞系在云珠战靴上,金线在玄甲缝隙间游走如龙,“大婚那日,我要让神都每一个人都呼喊着你的名字。”
当李昭踏入大帐的瞬间,大帐穹顶悬挂的三十九盏牛油灯突然齐地暗了下来,仆固部首领摔碎的金碗在织锦地毯上滚出三丈远。碎瓷片割裂了羊皮地图上的黄河九曲,泼溅的马奶酒正巧淹没了标注"神都"的朱砂印记。
仆固部首领拿着马鞭指向李昭:“你们竟然相信这个喝着中原蜜酒的软骨头,拿儿郎们头颅去做交易!?”他腰间悬挂的人骨匕首哗啦作响——这是三年前劫掠陇右头领的腿骨,此刻正随着暴怒震颤着。
拔野古部的首领慢条斯理擦拭着弯刀,刀刃映出帐外飘摇的苍狼大纛:“南下?怕是还没过阴山,我们的人头就要被苏后做成酒器。”他突然将匕首刺进案几,刀尖穿透的恰是羊皮地图上标注"范阳军屯"的位置,连同一封密信钉在桌上,密信上盖着安西都护府的虎头火漆。
思结部的老萨满突然摇响人骨铃,流淌的牛油在毡毯上蜿蜒成可怖的狼首图案:“昨夜腾格里降下血月,战死的魂魄正在弱水河底哭泣!”
“够了!”同罗部的首领怒视着面前神色各异的首领,“回纥人已经在瓜分车鼻部的草场,劫掠我们的盐队!他们为什么敢这样做?因为他们的背后有罗斯,我们背后有什么?是敌人!我们像是被饿狼包围的羊群!”
青铜狼首灯突然爆出灯花,李昭狼皮大氅扫过各位首领,九转璎珞束腰上坠着的东珠